秦漱看著樓下的少年,心想若自己是那群紈绔,見到被欺負的人還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定然也想揍他。
秦漱移開眼,外頭接著便傳來拳頭落在身上的悶響聲。
前世,秦漱就是這個時候從窗子一躍而下,擋在了宋郇身前,雖沒露出公主的身份,可秦漱的功夫與太子同師,習自禁衛(wèi)軍統(tǒng)領郭權。
哪里是這群只會武弄些拳腳的紈绔能比的。
那時少年一低眉眼,便亂了秦漱的心。
外頭的拳腳聲不斷,秦漱緩步走下了樓。
被人圍著的宋郇抬眼看過來,同秦漱的視線相撞。
秦漱的步子不停,走近那群人,而后轉(zhuǎn)了方向,向小巷子里行去。
她頭也沒回,便也沒能看到見她離去時,身后少年眼中的不解還有訝然。
打人的聲音突然停了一瞬,接著又響起一陣罵聲:“你這賤奴還敢瞪人?”
“給我打,給我狠狠的打!”
叫囂著最狠的是宋家嫡子宋明,他向來看不慣宋郇,可偏偏父親總是拿這個庶子同自己比較學問,憑他這個娼婦生的也配同自己相提并論?
宋明想到昨日父親考教他的功課,他吭吭哧哧地答不出來,宋郇卻得了父親贊賞,害得自己得了一頓好罵。
念及此,宋明手下的力道更重。
剛剛這賤奴還敢瞪自己,那眼神的狠厲嚇得宋明心中一抖。
他反應過后覺著失了面子,竟叫這個庶子給嚇住了,惱羞成怒之下便狠狠地踹向宋郇:“你個娼婦生的賤種,公子我就該把你眼睛剜了!”
宋郇看著秦漱的身影隨著一個踉蹌逃竄的孩子進了小巷,他心底猛然升起一股戾氣,伸手擋住宋明踹過來的腳,抬手一掀,便將宋明掀了過去。
宋明一行人都叫這變故驚得愣住了,沒想到一直被宋明踩在腳下的庶子,竟然敢還手,還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
宋明氣得臉色漲紅,指著宋郇便要破口大罵,卻看到宋郇眼神時,像被什么恐怖的東西扼住了喉嚨,硬生生地將話吞了回去。
眾人便瞧見方才還被他們?nèi)蚰_踢的人慢慢站起身來,明明還是方才那個人,可莫名的,凡是對上他那雙眼的人,都覺得周身變的寒涼。
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面面相覷。
有腳步聲從巷子里傳來,宋郇像是有所覺般看過去,便瞧見秦漱又追著那個衣衫襤褸的孩子跑了出來。
前頭那個小身影朝宋郇這群人跑過來。
宋郇看向秦漱,聽見她對著孩子喊:“你給我站住!”
下意識地便伸出手拽住這個孩子。
這孩子臉上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看不出樣貌,瞧起來也很瘦弱,大概十二三歲的樣子。
卻在宋郇抓住他時出手如電,攻向宋郇的穴道,迫使他松手。
那穴道被攻擊時極疼,換做尋常人,早便松了手,也不知是不是同他受傷過重有關,出手少了力道,宋郇只抿了抿唇,攥住他的手絲毫未松。
眼見著身后的秦漱要追上來,那孩子小臉一沉,抱著宋郇便跳到湖里。
這時節(jié),湖水冷得滲人,淺一點的都結了層薄冰。
好人掉下去也只怕也要去了半條命,更何況這個身受重傷的孩子。
秦漱伸出手抓了個空,眼見著辛執(zhí)和宋郇掉在了湖里,氣得咬牙。
沒想到辛執(zhí)將她當做追殺他的人,淺淺地交手幾招,尋了機會就往人多的地方跑。
宋郇和辛執(zhí)兩個都不會水,她這回出宮又沒帶宮人,只有一個車夫,還是她出門隨手雇的,現(xiàn)下找人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宋郇淹死了便罷了,活該他欠自己一條命。
卻不能不管辛執(zhí)。
宋明等人怎會放過這個落井下石的機會,也真的干了落井下石的事兒。
這幫孫子搬起岸邊觀賞的石板,往水里扔。
兩個不會水的人被砸得十分狼狽,宋郇的額頭被砸出了血,宋明扔的石頭沒有準頭,落在辛執(zhí)身上的也不少,小小的人兒在湖水里沒了聲息。
秦漱不敢耽擱,將大氅扔在地上,跳進湖里前抽個功夫,幾腳便將宋明等人一個不落地踹進了湖里。
任由他們哭天喊地的在水里撲騰。
宋明在水里浮浮沉沉,叫得最響,嗓子都嚇得破了音:“救命!救...我!本公子的爹...唔...是禮部...侍郎...”
秦漱游過宋明身側的時候,順手將他腦袋按進水里,留下一句話:“本公主的爹是皇上!”
她可沒忘前世這人還妄想用見不得人的手段,想要娶她。
宋明:“你他...他娘的...唔...”
秦漱急著救人,沒有注意到宋郇眼中一閃而過的笑意。
秦漱將辛執(zhí)的腦袋架到自己肩上,辛執(zhí)眼皮動了動,掀開一條縫,又沒了意識,秦漱拖著他便往岸上游。
卻被一道力氣扯住了,她回過頭,見到被落下的宋郇手緊緊地抓著辛執(zhí)不放,神色幽幽地看過來一眼。
秦漱想像按宋明一樣將他也按進水里,辛執(zhí)卻這個時候突然抽搐起來。
救人要緊。
秦漱心一橫,不甘不愿地伸出手,拽著宋郇,狀似不經(jīng)意地在他身上擰了幾下,如愿地看見他疼得變了臉色悶哼出聲,才算心滿意足。
她一邊帶著人往岸上游,一邊眼神也欠奉一個,沒什么誠意地道歉:“抱歉,并非有意,救人要緊,公子擔待些?!?br>
“無礙,多謝姑娘相救?!彼污ǖ难酃庖诲e不錯地鎖在她的側臉上,貪戀地描摹她的輪廓。
秦漱若是這時候回頭,便能看見宋郇眼中濃得化不開的情愫。
好不容易才將兩人拉上了岸,秦漱正要背起昏死過去的辛執(zhí),卻被宋郇搶了先:“臣...他有些沉,我來。”
宋郇將辛執(zhí)抱上馬車,見他還沒動,秦漱便道:“孤男寡女同坐一輛馬車于理不合,就勞公子自行回去罷。”
秦漱將自己身上的大氅蓋在辛執(zhí)身上,一旁的宋郇見此眼神暗了暗,又聽秦漱這話,索性徑直在秦漱對面坐了下來。
他垂下眼皮,斂住眼中神色:“天寒地凍,在下自來體弱,若是自行回去,怕是會生得一場大病,還望姑娘慈心,送在下一程。”
男女同乘一輛馬車實則算不得什么,大楚的民風也未曾封固至此。
可說這話的人換做了宋郇,就足夠叫秦漱訝異。
前世,回憶起宋郇給她做太傅的那段日子,被他說教最多的,便是‘不合禮數(shù)’,在她面前永遠都是一副圣人模樣,
她如今聽得這話,不禁在心底‘呸’了一聲,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秦漱正琢磨著要不要將這人踹下去,宋郇隔著車簾朝外道:“勞煩,禮部侍郎府。”
“好嘞!”
車夫已經(jīng)揚了馬鞭。
秦漱氣得噎住,年少時候的宋郇竟這般不要臉皮?同后世沉穩(wěn)淡漠的那個太傅簡直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