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兩人四目相對,空氣有片刻的凝固。
“陸苗,過來?!鄙嘲l(fā)上的人終于開口。
聲音很陌生,完全不是陸苗印象中時堯的聲音。
但是他確實是時堯,她三年沒見的哥哥。
時堯見她像個呆鵝一樣站著不動,于是起身主動走到她面前,彎下腰捏著她的臉,笑著說:“連你哥都不認識了?”
時堯變了很多,皮膚比以前黑了一點,成了小麥色,臉部線條變得鋒利,透露著一股痞帥囂張味,英挺的鼻、單薄的唇、翟亮的眼,哪哪都寫著陌生,唯獨眉峰上的一道淡疤還有當年的影子。
陸苗只到時堯胸口下方的位置,他湊過來的時候帶著壓迫感,讓陸苗下意識地后退了一小步。
“哥哥。”她小聲地喚了句。
“還知道喊人?!睍r堯直起身來,輕笑了一下。
“苗苗回來啦?趕緊洗手過來吃飯?!焙Щǘ酥俗叱鰜?。
“哦……”陸苗又瞄了一眼面前高大的人,匆匆跑去廚房。
時隔五年,三人再次同時坐在餐桌前。
“你哥哥是剛才回來的,這孩子也不提前說一聲,嚇了我一跳,差點認不出來了。”胡惜花跟陸苗解釋說。
“中考完就回來了,考不上那邊的學(xué)校,回來這邊讀?!睍r堯淡淡地解釋。
這下子胡惜花也不知道說什么了,只好安慰他:“邊縣的高中也不錯的,努力點也能考上大學(xué)。”
當時時堯離開的時候,胡惜花對他的期望還是挺大的,如今說不失望是假的。
但是對于老人家來說,親人的陪伴比什么都更讓她高興。
沒一會她又笑著說:“回來了也好,也好,我都一把年紀了,也不知道還能看你們多少年?!?br>
“奶奶?!标懨缱畈幌矚g聽她說這些話了。
“好好好,不說這些,先吃飯?!焙Щㄓ中χ?。
多年分離后的突然重聚,陌生感圍繞著三個人,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么。
吃完飯后,胡惜花去了廚房洗碗。
時堯窩在沙發(fā)里玩手機,一副慵懶的模樣絲毫不見客氣。
陸苗坐在離他比較遠的地方看電視,時不時轉(zhuǎn)頭看他一眼。
時堯沒注意她,也不打算跟她說話。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時堯嗤笑出來,小聲地罵了句:“傻×。”
陸苗聽到聲音后立刻回頭看他,水靈靈的大眼睛充滿疑惑。
時堯挑起眼皮瞥她,模樣懶散又有點邪惡,笑她:“不是罵你,看你的電視。”
“哦?!标懨缬斜粺o語到,心里面有點氣,扭頭回去盯著電視屏幕。
胡惜花洗完碗出來后,就看到時堯坐沒坐姿、沒個規(guī)矩的樣子,訓(xùn)斥他的口吻倒是和當年一點沒變:“你這是坐著還是躺著啊,要讓別人看著了指定笑話你?!?br>
時堯看到胡惜花出來了依舊沒動,眼睛看著手機,嘴上說著:“這不是在咱自己家嘛,您老人家不笑話我就行了。”
胡惜花卻被他這一句話給逗笑了,還知道和自己親,沒白養(yǎng)。
路過時堯身邊的時候還是敲了一下他的頭頂,然后在他腳邊的椅子坐下,說:“好好坐著,奶奶和你說說話?!?br>
時堯這才將手機熄了屏,坐起來,語氣漫不經(jīng)心:“有什么就問唄?!?br>
“你是真的準備在這邊讀高中嗎?為什么大強他們沒跟我說過?”胡惜花認真地說。
“真的,我讀又不是他們讀,我跟您說就行。”
不知道為什么,時堯說這話的聲音似乎冷了一個度,濃眉也微微皺起。
“他們最近怎么樣?有沒有說什么時候回家看看?”
“不清楚,很久沒見到了。”
胡惜花愣了一下,沒想到會這樣,陸苗聽到這話后也轉(zhuǎn)過頭看他。
“所以他們知道你回來嗎?同意這件事沒?”胡惜花有些擔心地說。
“知道。”時堯看向電視的屏幕。
“那就行,你一聲不吭地突然回來還以為怎么了,嚇了我一跳,你這孩子怎么感覺越長越回去了,在那邊沒闖什么禍吧?”胡惜花小心翼翼地問,就怕他不聲不響做了些什么不得了的事。
“奶奶,我人不是好好在這嗎,放心吧有事的話我主動會去找阿Sir,不連累家人——”
“你瞎說什么呢?!焙Щǖ伤?br>
“行,我閉嘴,困了回房補覺?!睍r堯又嬉皮笑臉起來,做了個閉嘴的動作,起身走了。
胡惜花看著他的背影沒再多說什么。
時堯路過陸苗身邊時,又揉了一把她的腦袋:“聲音小點?!?br>
陸苗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抬起頭看他,只看到他輪廓分明的下頜線。
等他走了之后她才沒好氣地拿起遙控器把電視音量調(diào)小了一度。
班里的女生都喜歡扎兩個雙馬尾,陸苗覺得又土又麻煩,就干脆剪了個剛到下巴位置的短發(fā),此時烏黑柔順的頭發(fā)亂糟糟的,她用手理了一下。
過了一會,陸苗覺得還有點生氣,這么多年了時堯還是只會欺負她。
要知道,她在學(xué)校是出了名的不好惹,曾經(jīng)把欺負琳琳的一個男同學(xué)打到趴下,還嗑掉了一顆牙。
又因為成績好,從那件事起她就在學(xué)校出了名,多少人見了她都要喊聲“苗姐”。
如今在時堯面前她就得伏低做小嗎?
簡直越想越氣,陸苗又拿起遙控器把聲音調(diào)高了幾個度。
夏日炎炎,天花板上的吊扇慢悠悠地轉(zhuǎn)著,有節(jié)奏地發(fā)出“咯吱”的聲響。
整個下午,陸苗都在客廳里看電視。
看到一半她想起冰箱里還有半個西瓜,她跑過去拿了出來。
胡惜花出去前讓她只能吃一半,留一半給時堯,但是陸苗心里還是不爽。
從廚房拿了個勺子,窩在沙發(fā)上,一邊挖著吃一邊看電視。
舒服。
一直到下午四點多,時堯才換了身衣服從二樓下來。
一走下樓梯就看到陸苗摸著肚皮斜躺在沙發(fā)上看電視,面前的茶幾上放著半個西瓜皮。
時堯走過去,把她的腿往一邊推了推,坐在沙發(fā)上。
陸苗剛才只是看了一眼他向自己走過來,不怎么理會,沒想到時堯竟然會碰自己的腿,她下意識地坐起來,把腿縮了下,皺眉問他:“你干什么?”
語調(diào)急促,還帶著微怒。
“你一個人占了大半個沙發(fā),我往哪坐?”時堯挑眉看她。
陸苗捧著抱枕坐到沙發(fā)的另一邊,沒有回答他。
“去幫我拿點西瓜來?!边^了一會,時堯又說。
“不去。”她又不是他的傭人,憑什么要聽他的。
時堯一時也沒料到陸苗竟然會這樣說,硬生生地愣了好幾秒。
“幾年不見有能耐了?”時堯氣笑。
陸苗看著電視屏幕,保持沉默。
時堯見她不理人,自己走到冰箱前拿。
但是,打開冰箱找了一通也沒看到西瓜,他扭頭看向陸苗的背影,問:“西瓜放哪了?”
“吃完了?!标懨珙^也不回地說。
“呵。”時堯氣得說不出話,舌尖抵了一下腮幫子,吐出那么一個鼻音。
他大步走到陸苗身后,像提起小貓那樣捏住她后頸上的軟肉,氣笑了說:“陸苗,現(xiàn)在硬氣很多了,耍我???”
陸苗一下子炸了,那些年被他恐嚇、威脅的記憶紛紛涌上心頭。
她扭過頭來,仰著一張小臉看他,眼神里再也沒有當年的恐懼與怯弱。
“對啊,你又要揍我?”
“怎么,現(xiàn)在長大了就不怕了?”時堯笑著問她。
“我為什么要怕,你有膽子就揍,看奶奶給不給你進家門?!标懨缫稽c也不怕他,頂多真的被他打一頓,疼過了就沒事了,但是他別想回到這個家。
“威脅我???”時堯沒想到這個兔崽子真的有恃無恐,把他當年的招數(shù)全都還回來了。
“學(xué)你的?!标懨绫犞髁亮恋拇笱劬φf。
一時間,兩人對視著,彼此之間充滿了陌生的較量。
“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報警。”陸苗突然又說了那么一句。
“呵……”時堯臉上的笑容消失,看了她一會,下一秒松開了手,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陸苗跌坐在沙發(fā)上,目光呆呆地看著前方。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小時候那些唯唯諾諾的畏懼和小心翼翼的倚仗,如今都變成了兩人的針鋒相對。
越長大陸苗就越不理解當初的害怕、討好與依賴。
剛才的反抗不過是在告訴他,自己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任他拿捏的小慫包了。
那么多年過去,陸苗似乎只記得時堯是怎么欺負她的,卻忘了當年他離開后自己哭了一天。
陸苗終究無法釋懷,他搶走了她父母整整五年的陪伴后,卻又毫不在意地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