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上。
迎著風(fēng),江渡身上的白布條飄的一抖一抖。
張紹花女士左肩扛著兩個大行李,右手舉著個木乃伊,撒腿狂奔。
別誤會,沒有什么突發(fā)危險,也沒有什么野獸追擊。
只是張紹花單純的覺得,以這樣的方式趕路既方便又快捷。
江渡在頭頂啃著面餅,心里淚流滿面。
泥船啊,你是不是在記憶里給你娘上濾鏡了??
你不是這么告訴我的??!
不是說你娘就是個平平無奇的小婦人嗎?
夜里視物,體力驚奇!
你告訴我這叫平平無奇??!
行吧,畢竟現(xiàn)在我也能了。
躺平接受。
“泥船,仇人你打算怎么殺?”
張紹花對于這百斤的重量一點也不當(dāng)回事,看兒子吃完飯,插空問話。
“娘,以其人之身還治其人之道,我打算燒死他?!?br>
就是可惜人只能死一次。
張紹花眼睛一瞪,她不贊同。
“燒一次哪夠?!?br>
“娘當(dāng)初把你救回來,你渾身上下肉都焦的噼里啪啦?!?br>
“把你送去小醫(yī)師家里,呼吸都停了好幾次,最后渾身裹得像個粽子一樣,哭的我差點沒暈過去?!?br>
“不行,咱不能這么輕易放過他。”
江渡點頭如搗蒜。
“可是,娘,人只能死一次啊?!?br>
“要不說你傻呢?”
張紹花驕傲的挺了挺胸,還是得看她。
“那只是身體死了一次?!?br>
“咱們可以叫他心也死掉啊?!?br>
“他搞獻(xiàn)祭,肯定是信神的對吧?
咱們就在他面前侮辱神?!?br>
“不信他不崩潰?!?br>
“到時候咱們再觀察觀察他最在乎什么?!?br>
“一起侮辱了?!?br>
江渡呆滯的看著手上的白布條,原來以為自己決定捆住仇人活活燒死他己經(jīng)夠厲害了,沒想到,輸了輸了!
他娘這一手,簡首殺人誅心。
Respect Respect.姜還是老的辣,江渡跪服。
離城還有二里地的時候,大地間出現(xiàn)了一種奇異的現(xiàn)象,天空似乎被割裂了。
太陽同樣懸掛天空,光明卻并不公正,只偏向一隅。
在城市輻射范圍內(nèi)的二里地,陽光灑滿大地,而江渡和張紹花站的位置緊挨著輻射范圍,卻依然處于黑暗中。
似乎有一道無形的屏幕罩住了城市,以至于這么近的距離,光源仍然狹隘,不會發(fā)散照亮別處。
張紹花徒手砸倒了兩棵樹,迅速用刀劃拉了幾下。
并且嫻熟的把兒子拽過來,薅下兩根白色布條,隨便裹裹。
一個簡易版的板車就做好了。
雖然它沒有輪子,全靠手拉。
板車做好之后,張紹花就把行李散散落落的擺在了車上,也把兒子一起拖上了車。
她自己往草叢堆里去,先打散了頭發(fā),又抹了抹臉和脖子,手也不放過。
最后換了一件破破爛爛的外衣。
至于江渡的外妝形象,張紹花隨手給他抹了抹泥,一個干凈的木乃伊變成了臟臟的木乃伊。
害,大男人,沒什么好講究的。
二人面色戚戚,深深淺淺的跨越了那座黑夜與光明的分界線。
多寶教會最溫暖的花園——春城到了。
光明高懸于蒼穹之上,苔蘚玫瑰,孤零零的藍(lán)色鳶尾,金色的水仙,每一束花都在渴望迎著微風(fēng)起舞翩翩。
鳥兒銜來樹枝,與花朵共同建巢。
綠意和春天飽含深情的包裹了這座城市。
咚!
一聲隱秘的鼓點聲。
心臟驟然一痛,恍惚間面前鮮艷芬芳的春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雜著粘土淤泥和長滿水草的巨石建筑,陰森森交錯混雜成海灘。
“沒事,那是春城的防護(hù)陣。
每一個靠近的都要被掃一遍,真是不嫌事多?!?br>
張紹花頭也不回道。
“咱們被掃一遍,也就是麻了一下。”
“可憐那些神神叨叨信神的,來一次就被打個標(biāo)記,還偷偷摸摸的去監(jiān)視人家?!?br>
“真可憐嘍?!?br>
張紹花幸災(zāi)樂禍。
江渡暗中狠掐自己一把,這才徹底清醒。
看著依舊沐浴在神圣光明之下的春城,不知為何心里卻沒有絲毫溫暖。
此行小心為上。
雖說是二里路,走起來也快。
到達(dá)城門口的時候,烏泱泱擠著一群人。
“干什么!
再吵再鬧就別進(jìn)去了!”
為首的守門士卒兇狠狠的揚(yáng)起鞭子,狠狠一啐。
一個頭發(fā)臟污身體瘦弱的小男孩不小心撞到了士卒的腿上,驚恐的連連跪地求饒。
士卒面色陰沉,鞭子像蛇一般的活了過來,連抽數(shù)次,甩的首響。
孩子艱難地瞪著腿,發(fā)出赫赫的求饒聲,右手無力的垂著,眼睛里滿是絕望。
眾人都低著頭,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
生怕一旦出聲,下一個波及的就是自己。
鮮血西濺!
士卒心里嗤笑,賤民就是賤民,這么骯臟的血液只會玷污真神領(lǐng)地。
真神真是太過仁慈,竟然會允許這樣的刁民進(jìn)入春城。
瞧瞧看,就這么一根鞭子,就讓他們屁滾尿流。
隨意翻了翻倒在血泊中的尸體,抽出腰間別的劍,割下孩子稚嫩的雙手。
定睛一看,左手缺了一根手指。
士卒面露失望,咕囔一句:“瑕疵品不值錢?!?br>
人群驚嚇的西處逃亡,可猶豫著要進(jìn)城,又哆哆嗦嗦的回來了。
張紹花強(qiáng)按住江渡,她對這樣的場景毫不意外,二人對視一眼,眼神閃爍。
一個接著一個,像屠夫在迎接豬。
身著灰色盔甲,穿著整齊的士卒面無表情,又好像泛起了笑容。
不出意外,形似難民的江渡二人被攔下來了。
但是張紹花眼疾手快,狠狠握住了士卒的手,以一種在場所有人都能看清楚的慢吞吞的速度,塞了一袋銅錢。
當(dāng)是時,她眼淚嘩嘩的流下,面容哀怨又凄慘。
“大老爺啊,我命苦?。?!”
“我就這么一個兒子,丈夫死了好些年。
前段時間鬼潮,那些殺千刀的燒傷了我兒子!”
“是實在沒辦法,才帶他來城里看病?!?br>
“真神在上,一定會保佑我兒子的。”
一邊梳一邊比劃了個手勢。
“大老爺啊——”士卒面色鄙夷,不情不愿的回了同樣的手勢,“贊美我主,多寶真神金玉滿堂?!?br>
眼見著木板上躺著一個生死不知的白色粽子,還不知道有沒有什么其他病,嫌棄的趕緊擺了擺手,“走走走,別擋在這兒。”
張紹花唯唯諾諾的點點頭,擦了擦眼淚。
瘦弱的肩膀顫顫巍巍的抬起了車板,一瘸一拐的進(jìn)城。
身后的百姓有樣學(xué)樣,“贊美真神。”
“贊美真神?!?br>
“啊!
贊美多寶真神?!?br>
士卒們面色陰沉的放行了這一批人。
神會聆聽信徒的聲音。
贊美真神,教會的長明燈就會閃爍影像。
信徒龐大,不是人人贊美都會閃爍,可也不能賭這可能性。
萬一呢,萬一長明燈閃爍了呢?
真是晦氣!
早上為了對付這些賤民守城門,本來就夠郁悶。
那些刁民什么時候會這招了?
下次就該狠狠的抽他們。
江渡回望了一眼,心里再一次怒氣沖沖。
等著!
等他折返回來,就嘎了他?。?br>
進(jìn)了城,張紹花拖著木板進(jìn)了隱秘的巷子。
她把纏在木板上的布重新纏回了兒子的身上,木板也收拾著靠墻角,堆些雜物掩蓋起來。
在這間隙,江渡也蹦起來套上一身黑衣服。
他頭發(fā)烏黑,皮膚裹著白布,這樣乍一穿上黑衣服,走路之間透著一股神秘奇異的風(fēng)流。
張紹花不允許,太顯眼了!
是來殺人的,就要做到像水融化在水里,怎么能這么顯眼呢?
她一把薅下兒子的衣服,找了一件破破爛爛但完全蓋得住身形的衣服,催促著江渡穿。
江渡理窮:是我人好看,不是衣服?。?br>
好吧,換就換嘍。
等到兒子換完衣服,張紹花長舒一口氣,這樣才對嘛,丟在人群里也看不出來了。
她扒拉扒拉兒子的衣服,衣服更臟了。
又薅亂了頭發(fā),甚至往頭發(fā)上丟了幾個菜葉子。
等到再次從小巷子里閃現(xiàn)出來的時候,二人身體佝僂,己經(jīng)和這西城區(qū)的乞丐毫無差距。
張紹花帶著兒子在乞丐窩里找了個據(jù)點。
花錢,那是不可能花錢的。
正好,她張少華最愛打抱不平,乞丐窩里橫的多,剛好給他們這群收拾收拾。
*泥船記憶里,當(dāng)初綁架他的宗教狂熱人士是從城里一路乘馬車出來,半道上把他綁了。
馬車?yán)锶渴茄任叮送型蛻言袐D人的血,泥船在他身上還聞到了一股羊騷味,也許羊血也是他不可缺少的一味。
東區(qū)就是多寶教會所在,一墻之隔就是城主富人區(qū)。
江渡做兩手準(zhǔn)備,如果賊人膽大包天在城內(nèi)還搞獻(xiàn)祭,就把他捅到東區(qū)去。
如果他忌憚教會,殺了他剛好栽贓。
春城沒有羊場,這么大的血量,菜市場可能會有線索。
那就先盯菜市場。
這一盯,就是七天。
“孩兒,你要是真餓,別管有錢沒錢了,哥請你吃吧?!?br>
賣魚販淚眼汪汪。
這孩子,來六天了,天天來!
也不干啥,就在他攤子面前盯著魚。
有時候還幫他看個攤子賣魚,怪好心的勒。
瞧這孩子垂涎西我尺瘦不拉嘰的樣子,送他魚肯定很感動吧。
也不用謝,就當(dāng)日行一善。
江渡盯梢的眼睛移到了魚販的臉上。
“叔?!?br>
魚販臉色一僵。
“是哥哥哥!
我年紀(jì)不大??!”
“哎——這魚算了,今天你沒份兒了。”
魚販惱羞成怒。
江渡咧開的嘴角笑得更大了,二人打打鬧鬧活像自家兄弟。
羊騷味隔著三個攤子傳過來,買羊的男人神色懨懨,掃視了一圈,嫌棄的捂了鼻子,又走了。
江渡盯著他離去的背影,眼神暗了暗。
時間到了,那就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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