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風躺在床上,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
上輩子,他拒絕了陸家的請求,并沒有與陸瑤結婚,村里謠言西起,難聽至極,陸瑤日漸沉默消瘦,陸家人焦急,怕陸瑤再在家里待下去,人就徹底毀了,于是讓陸武和陸斌送陸瑤去鄰市的姑姑家住一段時間,散散心。
卻不想三人在路上遇到了車禍,被一輛酒駕的大貨車給撞了,陸武當場死亡,陸斌護著陸瑤逃過一劫,卻變成了植物人,陸母接受不了打擊,精神恍惚之下落水溺亡。
屋漏偏逢連夜雨,陸家在部隊當兵的大兒子陸文又傳來消息,陸文在執(zhí)行任務時,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短短時間內(nèi),陸家家破人亡。
陸瑤為了給陸斌湊醫(yī)藥費,被迫嫁給了隔壁大隊的一個二婚男。
誰也不知道,那個看上去文質彬彬的男人其實是個喜歡男人的天閹,還有暴力傾向,他娶媳婦兒就是為了掩人耳目。
而他第一個媳婦就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他的秘密被他活活打死的。
可想而知,嫁給這樣的男人,陸瑤的日子會有多難過。
而那個時候的宋清風在做什么呢?
他跟只鴕鳥似地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聽不看,只一心參加高考,想要離開這個山村。
第一次高考,因為知道消息太晚,又缺乏復習資料,自然是落榜了。
他又參加了半年后的第二次高考,本以為十拿九穩(wěn),卻遲遲沒有收到錄取通知書,再次落榜。
又因為陸家的事情,他在村里的人緣一落千丈,他落榜,村里人樂見其成。
背后、當面嘲笑的人不少,大隊長給他安排的也是最累的農(nóng)活,明晃晃的針對。
他自覺愧對陸瑤和陸家,都默默受了。
恰逢同年底,知青大規(guī)?;爻牵氐搅碎焺e近八年的家,并在嫂子的白眼和父母的唉聲嘆氣里準備參加第三次高考,誰知卻在考場上因為發(fā)燒暈倒。
他死了繼續(xù)考的心,機緣巧合進了運輸隊,并利用工作之便,倒賣貨物,賺到了第一桶金,后來更是下海組建了自己的運輸隊,眼看著事業(yè)蒸蒸日上,卻不想遭遇合作伙伴的背叛,不但被卷走了好不容易賺到的全部身家,還差點搭上了一條命。
如果不是在那個冬夜,遇到了受不了丈夫毆打,逃離婆家,去往南方打工的陸瑤,只怕當時死的人就是他了。
陸瑤為救他而死,他也身受重傷,身心遭受了巨大的打擊,一蹶不振,是外婆不遠千里趕來,照顧他、陪伴他,甚至連家傳的那點壓箱底的手藝都給了他,給了他繼續(xù)活下去的勇氣。
他從擺地攤做起,一點點做大事業(yè),在改革的浪潮中起起伏伏,換過幾次賽道,吃過數(shù)不盡的苦,最終掙下不菲家業(yè)。
功成名就,周圍都是鮮花與掌聲,可每每夜深人靜時,他曾無數(shù)次想起陸瑤,幻想著,如果能重來一次,他會毫不猶豫地答應陸家的請求,和陸瑤結婚,而不是為了自己那可笑的自尊和可恥的疑心,忽視了心底早己對陸瑤滋生的愛意,強硬地拒絕她。
可惜,不管他如何后悔,陸瑤都回不來了。
那次受傷,到底傷了他的根本,又因為工作不要命,不到五十,就撒手人寰。
誰曾想,眼睛一閉一睜,他竟然回到了1976年。
沒人能夠明白,此時的他到底有多慶幸,不枉他上輩子的余生里做了那么多好事,換來今生的重來一次。
撫平激動的情緒,宋清風從床上一躍而起,匆匆開門離去,首奔陸家。
既然己經(jīng)回來了,那就不能再錯過!
陸家在村頭,而知青點在村尾,他需要穿過整個村子。
幸好此時是上工時間,大家都在地里,村子里靜悄悄的,此時的陸家估計也只有因為謠言而在家休息的陸瑤在家。
宋清風在心里組織著語言,卻在看到開門的陸瑤時,所有的語言都化為了一片空白。
陸瑤看到宋清風,就要關門,卻被宋清風抵住了大門。
“陸瑤,我有話跟你說?!?br>
陸瑤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和你沒什么好說的,我知道你不想跟我結婚,放心,我不會賴上你,剛才我哥打你的事情,我替他跟你道歉?!?br>
“不是,我跟你哥說的話是認真的,我愿意和你結婚。”
“宋知青,你不用這樣,我知道那天你是為了救我,而不是占我便宜,是那些人不懂,誤會了你。
我家里人我會解釋清楚,至于村里的謠言,你也不用管,他們說夠了就會停了?!?br>
眼見著陸瑤又要關門,宋清風首接擠進了門里。
陸瑤氣急敗壞,上手推他。
宋清風急聲說道:“陸瑤,我和你結婚,不是因為村里的謠言,也不是因為你家里人,是因為我喜歡你。”
陸瑤動作一頓,震驚地看著他。
“宋知青,你沒必要說這樣的話哄我?!?br>
隱藏在心里那么多年的話,終于說出了口,后面的話就好說了。
“陸瑤,我喜歡你,很早之前我就喜歡你了,只是我這人性格孤僻,所以從來沒有跟你說過?!?br>
陸瑤滿臉不解,“你說你喜歡我?
那你為什么拒絕?”
宋清風垂眸,語氣沉沉,“因為自卑,因為……蠢。
我覺得你們跟其他人一樣,是因為想要讓我留在這里,再也無法回城,所以才利用這件事逼婚。”
不管是他們大隊,還是其他公社,都有知青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跟本地人結婚。
而按照政策,知青一旦在當?shù)亟Y婚,就失去了回城的資格。
上輩子的宋清風是這樣以為的,也是因為這樣自以為是的認知,他忽視了心底對陸瑤的感情,堅決地拒絕了陸家的請求,造成了后來一生都難以挽回的遺憾。
陸瑤杏眸大睜,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竟然以為我是為了留下你才要跟你結婚?”
“是,所以我說是我太自以為是,是我太蠢,可是現(xiàn)在我想明白了,我根本沒這個價值值得你們這樣做,畢竟我這樣的人,根本沒人會喜歡?!?br>
他神情落寞,語氣低沉,刺得陸瑤的心微微一疼,想也不想地開口說道:“誰說的,你很好?!?br>
話音落,她神色慌亂,找補道:“我是說……我是說……”宋清風神情越發(fā)落寞:“也只有你覺得我好了,畢竟連我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不喜歡我?!?br>
這是陸瑤第一次聽宋清風提到自己的父母,瞬間就被吸引了心神,“你父母為什么不喜歡你?”
“我們家是重組家庭,我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和姐姐。
我父母都是雙職工,我爸偏心和前妻生的哥哥,我媽偏心我姐,我是那個爹不疼娘不愛的,所以當政策下來后,我爸給我哥買了工作,我媽托關系把我姐塞進了文工團,輪到我,他們說我應該響應號召,就給我報了名下鄉(xiāng)。”
陸瑤知道宋清風十五歲就下鄉(xiāng)了,卻沒想到內(nèi)里的原因竟然是這樣的。
宋清風說得輕描淡寫,可陸瑤的心卻狠狠疼了起來,像是有人用刀一刀刀地剮著。
難怪宋清風一首獨來獨往,難怪他會覺得他們是想利用這件事綁架他,一個連家里人的愛都得不到的人,怎么會相信他人的喜歡呢?
“宋知青,你家里人不喜歡你,是他們眼瞎,不是因為你不好。
你很好,特別好!”
陸瑤一臉心疼,哪里還記得自己因為宋清風受了不少委屈。
宋清風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果然還是那個善良又心軟的姑娘。
他一把握住了陸瑤的手,“陸瑤,你不知道,其實我早就喜歡你了,從去年在山上第二次遇到你,我就喜歡上了你,只是我這人自卑又愚蠢,還自以為是,你又那么好,我根本不敢對你說出我的感情,這次也是我鉆了牛角尖,一時想岔了才做了錯誤的決定。
現(xiàn)在我知道自己錯了,我不想錯過你。
所以,陸瑤,我想跟你結婚,組建屬于我們自己的小家庭,你還愿意嫁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