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大手一揮，把當初我家被查抄的祖宅歸還，我站在院中看下人們忙成一片打掃房間，忽然覺得有點可笑。
這么大的宋府，如今只剩我一個人了。
看似我守護的榮耀回來了，我想要留下的人卻一個都沒有。
皇上新賜我的大丫鬟過來問我：“小姐，已經(jīng)基本收拾妥當了，您看還有哪里要修改的嗎？”
我視線掃過不能再熟悉的宅子，忽地停在鏈接父親書房的長廊上，那是我第一眼見到付卿塵的地方。
“那里，”我指過去，“給我扒掉，越快越好?！?br>
丫鬟拿不準我脾氣，見我面色不好趕緊領(lǐng)命，不多時就帶著工匠過去砸墻。
我木然地看著長廊上梁一點點被砸碎。
身邊的下人為我送上信件。
是沈君理寫的。
幾日之后便是二皇子沈隨生辰，宮中大擺宴席，我剛剛恢復(fù)貴女身份，皇上希望我一同邀約赴宴。
這是我時隔多年再一次進宮。
宮中依舊金碧輝煌，宮中的貴女們我卻已經(jīng)記不得了。
沒想到我不記得她們，她們卻認得我。
“這不是宋姑娘嗎？”
“恭喜姑娘再次回京啊。”
我不愿起沖突，假裝聽不出他們陰陽怪氣，微微福身謝過。
貴女們見我不上鉤，很快裝不下去，露出本來面目：“幾年不見，不知姑娘可曾婚配啊？”
我心下一凌。
看來我還是低估了玉家和付卿塵的不要臉程度，他們最是明白，想要扳倒一個女人，最輕易的就是從她們的名聲下手，無論如何風(fēng)光無限，只要被潑上臟水，便是黃河也洗不清的污點。
我假意微笑道：“曾心有所屬，不過識人不清，不了了之?！?br>
她們的臉色一下子差下來。
我正欲繼續(xù)回懟，就被人一把摟住肩膀。
我回頭，驚喜地發(fā)現(xiàn)竟然是姜離。
“我看是哪家的小姐這么無聊，長舌婦一樣？”
姜家與二皇子素來交好，人盡皆知，而今日是沈隨的主場，幾位貴女不愿再討沒趣，打個哈哈就忙找理由溜走。
姜離對她們背影翻了個白眼，轉(zhuǎn)而笑瞇瞇看向我：“歡意，別與她們計較，有我在，我看她們還有誰敢這么沒眼色?！?br>
話音未落，就聽見一陣熱鬧。
是皇子們來了。
二皇子沈隨在中間，太子沈繼堯與沈君理站在兩側(cè)。
這樣看來，沈君理就算在皇子們之中看，也是一樣的出挑拔萃，或許是習(xí)武的緣故，連腰桿都更直幾分。
我大概明白為何皇上會情迷意亂與一位婢女歡好，還留下子嗣了。
根據(jù)沈君理這張臉推斷，大概他娘也是國色天香，此等美人，不愿終身為奴，希望拼一把未來也是情理之中。
只不過她賭輸了。
這張臉在皇上面前實在太過不值一提，她唯一留下的只有在各宮娘娘膝下長大，不被人待見的沈君理。
沈君理望見我，毫不掩飾地開心起來。
他曾對我說過，深宮之中，唯獨二哥對他好，我自然也對二皇子生出了幾分天然的好感。
皇上看見我，如同多年前慈愛的樣子，甚至有幾分懺悔，訴說他被玉家蒙蔽，叫我爹蒙冤而死。
我在心里冷笑，面子上卻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謝恩。
“也罷，過去的事情就不提了，”皇上大手一揮，“今天是隨兒的生辰，我們只聊高興的事?！?br>
二皇子用眼神示意，沈君理福至心靈，跪在皇上面前。
“今日皇兄良辰吉日，兒臣也想借皇兄的光討個好彩頭，不知可否請父皇為兒臣賜婚?！?br>
此話一出，剛才還一片喧囂的花園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息凝視等待皇上的反應(yīng)。
皇上喝了口酒，笑道：“好，三皇子也確實是要到了娶妻的年紀，說來聽聽，你想要哪家的貴女?。俊?br>
沈君理恭敬地伏在地上。
“宋家嫡女，宋歡意?！?br>
眾人的眼光瞬間聚集在我身上。
沉默幾秒之后，剛剛還出言譏諷我的貴女們坐不住了，不敢直言進諫，就在下面若有若無地討論。
“一個如此不檢點的女人，怎么配得上皇子呢？”
“就是說，不會是三皇子殿下不近女色，被她一時蒙蔽了吧？”
皇上嘆了口氣：“既然如此，那朕就賜歡意作為側(cè)妃...”
話未說完，沈君理就出言打斷：“父皇，歡意姑娘對兒臣有救命之恩，兒臣不能辜負，只希望她做正室，再不納妾?！?br>
皇上沉默了。
我有些緊張，以我曾經(jīng)的家世，絕對擔得起皇妃之名，然而時過境遷，雖然皇上看似恢復(fù)我身份，宋家卻也早已不是當初的顯赫大族。
正當皇上與沈君理僵持不下時，旁邊的皇后開了口。
皇后一臉善解人意地勸慰道：“陛下，臣妾作為殿下養(yǎng)母，看著阿理長大。這孩子自小聰明懂事，從未索要什么，如今到了娶妻年紀，這個要求也不難，陛下不如就順了他的意。”
“若是擔心宋姑娘家世問題，大可以再追封宋大人?！?br>
我與沈君理悄悄交換了一下眼神。
這話的用意實在太明顯，簡直都不用揣摩。
皇后執(zhí)意希望太子地位穩(wěn)固，自己未來的太后之位穩(wěn)固，本就忌憚作為武將的沈君理，如今沈君理卻要娶一個早已沒有家族靠山的女子作為正妻，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什么為我父親追封，一個死人而已，他們當然不認為可以掀起波瀾。
“既然皇后都這么說了，”皇上點點頭，“那便這么辦吧，追封宋大人為衛(wèi)國公，朕親自來準備你們的婚禮?！?br>
我與沈君理慌忙叩頭道謝。
等我退回坐席，姜離早就迫不及待迎上來，小幅度搖著我胳膊無聲尖叫。
“你怎么不告訴我還有這種事！三皇子殿下真是深藏不露。”
我失笑。
沈君理天天往我醫(yī)館跑，連姜伯伯都看出蹊蹺。
怕是天底下沒有比姜離更遲鈍的人了。
話音未落，就見皇上伸手把二皇子殿下招呼過去：“隨兒如今也是到了娶親年紀，朕干脆雙喜臨門，今日在座的都是各家小姐，你可有喜歡的，朕也賜婚給你，如何??？”
沈隨一愣，顯然沒想到還有自己的戲份，慌慌張張跪下，躊躇半晌，低頭道：“兒臣...”
他飛速地朝我這邊方向瞥了一眼，忽然一拜：“兒臣望求娶姜離小姐。”
姜離抓著我的手一下子僵硬了。
姜家是顯赫世家，外人眼里姜離又與沈隨青梅竹馬，比起剛剛沈君理帶來的小小震撼，這對顯然天造地設(shè)。
皇上果然爽快同意。
只是太子沈繼堯的臉色明顯有些不好。
沈隨幾乎喜形于色，跪在地上謝恩。
姜離依舊愣在原地，我趕緊悄悄掐了她胳膊一下，姜離這才如夢初醒，勉強笑著跪下謝恩。
皇恩浩蕩，姜離跪下的背影端莊，然而剛才握著我的手卻一直顫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