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綰眉十分有耐心,她在章家府內(nèi)一連喝了五杯茶。
第五杯茶后,章鶯鶯肅然起身,朝章大人跪別:“父親,我與寧二公子兩情相悅,情比金堅,只要能相伴他左右,我愿意做妾?!?br>
章大人冷漠地看著她,心如死灰:“既然如此,那你走吧?!痹捖洌滦湟粨],別過頭不再看她。
章鶯鶯朝他磕下一個響頭,接過那份納妾文書,甚至那五十兩銀子也一同收下。
唯獨那套舞姬所穿的舞衣她沒碰。
瞿綰眉放下茶杯:“章二小姐,這是愿意進府?”
章鶯鶯一改方才兇狠模樣,雙眸低垂楚楚可憐地朝她行禮:“二少奶奶讓我做妾,我自然只能做妾,哪敢得罪二少奶奶?!?br>
寥寥幾句,盡是責(zé)怪。
瞿綰眉緩緩起身,抬眸睥睨地看向她:“章二小姐,你要弄清楚,不是我要你做妾,是寧老夫人,是.......寧家?!?br>
最后兩個字意味深長。
章鶯鶯眸光一驟,雙手緊緊拽著那份納妾文書,牙齒咬著下唇,鮮血沿著唇縫溢出。
瞿綰眉還是頭一次見她這般模樣,心情大悅,帶著一眾女使走出章府大門,坐上馬車回府。
他們馬車后放置著一頂簡陋的青衣轎。
青衣轎寒酸輕浮,和方才的舞衣一樣都是瞿綰眉特地為章鶯鶯量身準(zhǔn)備。
章鶯鶯見到自己從未坐過的低賤轎輦,面色寡白,再加上一身白衣,猶如新喪。
章夫人還在安慰她:“孩子,你忍一忍,最打緊的是肚子里的孩子,不要怕她瞿氏,別忘了,寧家上下都巴不得她死?!?br>
“娘,我不怕她?!闭满L鶯兇狠的雙眸追上瞿綰眉的馬車,咬牙切齒道,“我要親眼看著她入墳?!?br>
瞿綰眉坐在馬車?yán)?,似乎感覺到背后刺骨寒意,微側(cè)頭撩開馬車簾子朝后看去。
只見章鶯鶯在章夫人的攙扶下坐上青衣轎。
玉瑤在她身旁笑道:“果真和小姐預(yù)料的一樣,章小姐當(dāng)真愿意做妾。”
瞿綰眉放下簾子,坐回原處:“我今早交代你的事,可吩咐下去?”
玉瑤眉一挑,笑著回:“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br>
瞿綰眉輕點頭,眉宇間也透出一絲笑意。
馬車?yán)^續(xù)前行,在拐角的時候突然停下。
玉瑤見著不對勁,朝趕車的小廝問:“為何突然停下?”
小廝回:“玉瑤姐姐,前方迎面駛來一輛馬車,好像是攝政王。”
玉瑤聽后臉色大變,一臉驚恐地回頭看向瞿綰眉:“小姐,我們擋了攝政王的道!”
攝政王猶如當(dāng)今圣上,每日出行四周百姓都會主動讓道,沒有人敢對他不敬。
瞿綰眉的馬車與他沖撞,是大忌。
“小姐,我們這下該如何是好?”
“不急,且先看看,不行我們讓道便是?!宾木U眉臉色微沉,拉開馬車簾子朝前方探去。
只見前方是一頂周身飾金的五駕金輅,果然如常人所言一般貴氣,瞿綰眉僅只看一眼,就已感覺到頭頂逼來一股令人窒息的氣勢。
這時,金輅的簾子內(nèi)突然緩緩伸出一只手,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
隨著指尖輕輕一揮,里頭傳來一道男人磁性低沉的嗓音:“罷了,我們?nèi)ノ鹘??!?br>
瞿綰眉看著那人垂下的紫衣袖口,微微有些恍惚。
上好的柔光絲綢上用金絲繡著一朵朵秋月桂,針法獨特,極其少有,她好似在哪里見過。
瞿綰眉正疑惑的時候,前方攝政王的馬車已經(jīng)繞道離開。
玉瑤癱坐在地上拍拍胸口:“好險,若是得罪他,我們都得沒命?!?br>
瞿綰眉收回目光,平復(fù)心神,安撫她:“攝政王已走,莫要再擔(dān)心,我們繼續(xù)回府,今日喜事,不可耽擱。”
“是,小姐。”玉瑤起身,整理衣著,輕福一禮。
馬車?yán)^續(xù)前行,最后停在宣國公府門前。
瞿綰眉從正門進,章鶯鶯的青衣轎在側(cè)門停。
與此同時,寧老夫人和周氏已早早在前堂等候。
她們現(xiàn)在心里對瞿綰眉多少有些埋怨,卻不敢再出口責(zé)怪。
瞿綰眉昨夜將自己所有的嫁妝連夜藏匿,寧家想要她繼續(xù)供養(yǎng)整個寧家,現(xiàn)在還不會明面上得罪她。
瞿綰眉進府后,來到前堂朝寧老夫人和周氏行禮。
納妾不是大事,府內(nèi)來的人不多,除了她們二人之外,還有大房的錢氏,也是瞿綰眉的大嫂。
大嫂守寡多年,養(yǎng)育三個女兒,一心瞧不上瞿綰眉,處處與她爭鋒相對,只為這寧家管家之權(quán),貪心又愚笨。
瞿綰眉與她們一一行禮之后,坐到一側(cè)。
錢氏陰陽怪氣道:“二弟妹果真賢淑,一清早就替二弟把妾室迎進府,你可不知,二弟今早差點砸了你的院子?!?br>
寧老夫人雙眸一沉,朝她使了一個眼色。
錢氏朝著瞿綰眉白眼一翻:“老祖宗就知道偏心,她今日去章家,毀的是章家的名聲嗎?毀的是我們寧家的名聲!”
寧老夫人面如肝色,她今日得知此事時,也是一驚,卻又無可奈何,只得先把寧彥攔下,免得事情繼續(xù)鬧大。
眼下寧彥已被她勸去后宅,她只盼著這場鬧劇早日結(jié)束。
瞿綰眉全程未說話,眉眼含笑,慢悠悠喝了一口茶。
此時,章鶯鶯已從側(cè)門進入府。
她手握錦帕,跨進院里,才剛走兩步,四位身材高大的婆子上前擋住去路。
這幾個婆子是瞿綰眉陪嫁,各個都是硬手腕。
一個往地上丟下火盆,還有一個拿著柳條兒。
章鶯鶯瞧著一頭霧水:“你們要干什么?!”
兩名婆子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死死摁住。
不等她掙扎,一把程亮的剪刀被舉起,隨著咔嚓一聲,手起刀落,章鶯鶯一把秀麗的長發(fā)被婆子們動作迅速地剪下。
黑發(fā)落地,觸目驚心。
章鶯鶯驚愕不已:“我的頭發(fā)?!你們.......”
她的話還沒說完,婆子已撿起那把秀發(fā)丟進火堆中。
火焰燃起,發(fā)絲燒卷成一團,院子里彌漫著陣陣焦臭味。
章鶯鶯看著烈火將頭發(fā)燒成灰燼,崩潰大喊,“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擅自剪下我的頭發(fā)!我要去告訴二少爺!”
京中女子以一頭烏黑如綢的發(fā)絲為美。
章鶯鶯平日最喜不挽發(fā)髻,撩起幾縷發(fā)絲用玉簪別著,垂下滿頭烏絲。
方才婆子這么一剪,給她整成一頭齊肩短發(fā)。
章鶯鶯抓著自己頭上僅留的發(fā)絲,推搡著婆子們,朝府內(nèi)沖去。
婆子攔下她:“章二小姐,這是我們寧府納妾的規(guī)矩,你野合有孕,身子齷齪,剪下發(fā)絲燒灼晦氣,再用柳條兒驅(qū)邪,對你,對孩子都好?!?br>
“規(guī)矩?我從未聽過這樣的規(guī)矩,去,快叫你們二少爺出來!” 章鶯鶯眼睛紅紅,現(xiàn)在滿肚子的委屈要和寧彥傾訴。
婆子回:“納妾之事歸內(nèi)宅,二少爺正忙科考,你且夜里再等他招你伺候?!?br>
“不,我現(xiàn)在就要見他!”章鶯鶯啞聲呵斥,纖細(xì)的小手兒捏緊裙衫,骨節(jié)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