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挺喜歡他的,手腳利落,說話也貼心。
一邊往坑里填土,她一邊瞧他:“你是被買進來的嗎?要不要跟我走?你瞧這謝龕陰晴不定的性子,說不定哪天伺候不好了給你打死了,我就不會?!?br>
她挖謝龕墻角,不忘往他身上潑一盆臟水。
奉業(yè)聽到主子的名諱自她口中說出,臉都白了,幾乎是立刻跪了下去:“姑娘,直呼主子名諱會被打死的,不,被打死都算痛快的了,奉業(yè)家中還有兄弟姊妹,姑娘……”
瞧給他嚇得,不就個名字么?起了不就是給人叫的。
祁??扌Σ坏茫骸靶行行?,不說就不說?!?br>
用完晚膳,酉時已過,祁桑也不著急回家了。
膳后奉業(yè)果真送來了櫻桃,這樣大的櫻桃,便是盛夏時節(jié)都吃不到,這寒冬臘月的竟能在總督府吃到。
權勢果真是個好東西。
祁桑吃了幾顆,眼睛在旁邊的奉業(yè)身上滴溜溜打轉。
謝龕還在不緊不慢地喝湯,突然出聲:“喜歡?”
“嗯?”祁桑收回視線。
“喜歡就帶走?!?br>
祁桑不敢相信這狗太監(jiān)居然會這么大方,轉念一想,也對,他搶了她那么多銀子,一定是良心不安了。
“真給我?”她問。
謝龕掃了眼一旁的不夙。
不夙立刻明白,同奉業(yè)道:“收拾一下東西,再去庫房領十兩銀子,跟姑娘回府吧。”
祁桑郁悶了一晚上,這會兒終于有點笑臉了。
“范家的婚宴,還想去么?”謝龕又問。
祁桑咬著櫻桃,含糊道:“大人不是不想帶我么?本來外頭就傳得離譜,大人先前說的什么同枕一枕的,我也聽說了,估摸著是姚法生傳出去的?!?br>
謝龕喝下最后一勺湯,又拿那輕蔑的眼神睨她:“知道為什么本督知道那話一定是你親口說的么?”
祁桑咬牙:“都說了不是我!”
“你怕是不了解男人,那些個臟東西若造謠,不會這么文縐縐,同枕一枕,同蓋一被,同臥一榻這種話,本就是姑娘家才會用的詞?!?br>
羞澀且含蓄內斂。
祁桑呆了下,愣神間,櫻桃核忘記吐出來,一不留神咽了下去,卡在嗓子里了。
她比了個稍等的手勢,忙起身出去,扒在門口驚天動地地咳了半天,越咳卡得越深。
直到一只大手抵上她后背,略用巧勁地敲了一下,祁桑重重咳了兩下,終于把櫻桃核吐了出來。
她起身,擦了下咳出來的眼淚,支吾半晌才道:“我前些日子自知大難臨頭,遣散了府內不少人,我怕他沒能肆意羞辱我一番,會轉而命人去捉他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想借一借大人的名諱震懾他一下,叫他不敢輕舉妄動?!?br>
謝龕居高臨下地睨著她:“所以,本督要你一棵樹一壺酒,幾兩碎銀,過分么?”
“不過分不過分?!?br>
祁桑提心吊膽,生怕再被拎去吞撥火棒,忙笑著湊上前討好:“得虧大人心胸寬廣不與我這小女子計較,便是再要些其他的也是應該的?!?br>
小小的一雙手,帶著微微涼潤之意,隔著衣衫輕輕抱著他右手腕骨的地方晃了晃,再往下滑一些,就能直接同他肌膚相貼。
袖口處有金線刺繡,觸感極好,祁桑摸著摸著,忍不住低頭借著院子里微弱的光線瞧了眼那兇獸的圖案。
身后,不夙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老天爺老天爺老天爺……
他心中和尚念經(jīng)似的嘟囔著,也不知道念這三個字究竟有什么意義。
謝龕身形不動,瞇眸瞧了眼院子里光禿禿的一截樹枝,重復了一遍:“再要些其他的?”
祁桑:“……”
……
祁桑隨意的一句客套話,這狗太監(jiān)竟然當了真!
她先前住的那個寢殿之內,不知何時竟然擱置了一把金絲楠木制成的琴!琴身金絲紋理清晰可見,象牙制的琴徽,金蠶絲的琴弦,只拿手輕輕一撥,厚重渾然的琴聲便淙淙流出。
祁桑終于意識到,像謝龕這樣的人想要得到一些東西,真的只是一句話的事。
甚至不需要他多言,自有人捧著無數(shù)的珍奇異寶前來奉上。
彈琴之人遇好琴,自是愛惜不已,但彈來修身與彈來悅人卻又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謝龕今夜心情不錯,于院內飲從她那兒搜刮來的那壺桑葚酒,賞祁桑一首接一首的琴曲,愜意得很。
祁桑卻是沮喪不已。
想當年在師父那里練習琴藝,傲氣得很,只彈自己想彈的曲子,只給自己喜歡的人彈曲子,如今這一身琴藝,竟也淪落到用來取悅他人。
若師父還活著,估計又要給她氣得翹胡子了。
賣了一晚上的琴藝,終于給這狗太監(jiān)伺候舒服了,謝龕大手一揮放她走人,祁桑攥攥受累的手指,心酸不已。
好在今夜不是什么收獲都沒有,好歹帶走了奉業(yè)這個可心人兒。
這一幕很快傳入刑部尚書范卯耳中,他半夜翻來覆去睡不著,又起來跟自己心腹琢磨。
這在總督府來去自如,連總督府的人都能挑中就帶走,瞧著形勢不大對勁。
可照著謝龕的性子,若瞧出了點什么端倪,不會這么耐心地同那姑娘周旋,拖進了廠獄大牢,再硬的嘴都能撬開了,更何況是個皮嬌肉嫩的姑娘。
謝龕可不是什么憐香惜玉的人,廠獄里弄死的女子也不在少數(shù)。
心腹猜測道:“聽說,總督府內的曲聲足足持續(xù)了一個時辰,不多久人就出來了,奴才猜測,許是謝龕瞧上了她的琴藝,畢竟師從范老先生,咱們整個京城挑挑揀揀也不見得有比她琴藝更勝一籌之人了?!?br>
范卯思來想去,似乎也唯有這一種可能了。
他一個太監(jiān),總不能是看上那祁桑了,況且聽聞這謝龕從前便與長公主不清不楚,還在寢殿之內重金修葺了偏殿,似是想金屋藏嬌。
可長公主便是當初落魄之時,也殘留幾分皇室風骨,自是不愿委身一個閹人,如今她貴為皇上的同胞姐姐,更不會對謝龕多看一眼。
可即便是這樣,謝龕不照樣舔著湊上去,甚至為了她一連廢殺三個帝王,只為叫他她的庶出弟弟名正言順地登上九五之位。
若只是把那祁桑當成個拿來打發(fā)時間的玩意兒,也便罷了。
范卯寬慰好自己,又念著馬上要同督察院都御使結為姻親,于是心情又極好地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