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別是竇昭魏廷瑜的武俠仙俠小說《九重紫竇昭魏廷瑜》,由網(wǎng)絡(luò)作家“竇昭”所著,講述一系列精彩紛呈的故事,本站純凈無彈窗,精彩內(nèi)容歡迎閱讀!小說詳情介紹:竇世英在信里先交待了玉簪出嫁的事,然后把自己準備將哪些田莊、房舍劃分給竇昭長長地例了一大串,最后問趙太太:“……如何還有什么異議,您可以和六爺商量?!卑堰@件事托付給了竇世橫。趙太太拿著信不由皺眉,問彭嬤嬤:“你看,竇世英的話能相信嗎?”竇昭也滿心的狐疑?!澳懿荒芟嘈挪缓谜f?!迸韹邒叱烈鞯?,“可若是讓湯師爺照著去查查這些田莊、房舍的底細,肯定比我們這樣瞎子摸象要節(jié)省時間?!壁w太太頷首,把竇世英的信謄了一份交給了彭嬤嬤:“你把這個給湯師爺送去?!睖珟煚斀拥絾巫?,連夜和人去查實,趙太太則每天領(lǐng)著竇昭或和二太夫人聊天,或去探望大太太,或和紀氏喝茶……不像是來和竇家協(xié)商竇昭陪嫁之事的,反而像是來走親戚的。若是有人問起,也只說“老爺請了人來幫著...
《九重紫竇昭魏廷瑜》精彩片段
竇世英在信里先交待了玉簪出嫁的事,然后把自己準備將哪些田莊、房舍劃分給竇昭長長地例了一大串,最后問趙太太:“……如何還有什么異議,您可以和六爺商量?!?br>
把這件事托付給了竇世橫。
趙太太拿著信不由皺眉,問彭嬤嬤:“你看,竇世英的話能相信嗎?”
竇昭也滿心的狐疑。
“能不能相信不好說?!迸韹邒叱烈鞯溃翱扇羰亲寽珟煚斦罩ゲ椴檫@些田莊、房舍的底細,肯定比我們這樣瞎子摸象要節(jié)省時間?!?br>
趙太太頷首,把竇世英的信謄了一份交給了彭嬤嬤:“你把這個給湯師爺送去?!?br>
湯師爺接到單子,連夜和人去查實,趙太太則每天領(lǐng)著竇昭或和二太夫人聊天,或去探望大太太,或和紀氏喝茶……不像是來和竇家協(xié)商竇昭陪嫁之事的,反而像是來走親戚的。若是有人問起,也只說“老爺請了人來幫著訂契約,這些我不懂,請的人還在路上”。
分的又不是東竇的財產(chǎn),扶的又不是東竇的親戚,東竇的人自然是誰也不急,趁著趙太太在家里做客,二太夫人待趙太太又十分的熱情,二堂嫂和三堂嫂趁機慫恿著二太夫人請說書的女先生到家里來說書。二太夫人得了次子的暗示,尋思著若是趙太太也同意將竇昭養(yǎng)在東府,這件事就好辦了,因而不僅請了說書的女先生在家里說書,隔了幾天還請了個戲班子在家里唱戲,并把真定縣富紳之家的主母都請了來作陪,家里人來人往,語笑喧填,比過年還要熱鬧幾分,倒把王映雪、龐氏等得惶惶不安,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這樣過了大半個月,湯師爺那邊有消息過來,說竇世英列的這幾處地方都是極好的,特別是位于清苑縣南街、北街的房舍,臨街是鋪面,全連成了片,占了兩條街的一半還多,每年僅租金就有一萬多兩銀子。
清苑縣是保定府的府城,南街又是清苑縣最繁華的正街。
趙太太不由感慨:“我知道竇家有錢,沒想到這么有錢?!?br>
彭嬤嬤笑道:“這次多虧了王家?!?br>
趙太太再不待見王家也忍不住笑起來。
第二天將湯師爺引見給竇世榜。
竇世榜領(lǐng)了湯師爺去竇鐸那里商定竇昭的陪嫁。
竇鐸已有準備,拿了厚厚一撂紙出來:“這些給壽姑。”
湯師爺看了看,笑道:“我們家大人的意思,表小姐乃女流之輩,不會經(jīng)營,這些榨油坊、竹器鋪子什么的,就不要了,還是多要些田舍。”說完,把和趙太太商量好的單子遞了過去。
竇鐸看過后臉色陰沉得像要下雨似的,冷冷地瞥了竇世榜一眼。
竇世榜受了這無妄之災(zāi),忍不住拿起湯師爺寫的單子,頓時就在心里罵起來,這是誰給趙家報的信?幾處坐著數(shù)錢的營生都在這里面。
難怪三叔會瞪他了。
可這真不是他干的!
他有些欲哭無淚。
卻也只能陪在一旁繼續(xù)熬著。
兩家磨嘰了十來天,趙家放棄了一些田產(chǎn),接手了幾個作坊,西竇也讓出了幾處房產(chǎn),事情大致就這樣定了下來。
趙太太封了幾個金元寶,十匹新式的妝花尺頭,還有些珠花頭飾去拜訪三伯母:“……這些日子麻煩了三爺了。以后壽姑的事,還要請她三伯多多幫襯幫襯?!?br>
看著眼前快一千兩銀子的東西,三伯母的笑容情不自禁地又多了些。
從三房出來,趙太太去了二太夫人那里。
“您看,孩子這么小,什么也不懂。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照我們老爺?shù)囊馑?,還是想請了孩子的叔伯兄弟幫著管理這份產(chǎn)業(yè)。”
二太夫人眼睛一亮。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竇家有像竇世樞那樣早早就金榜提名的,也有像竇世榜這樣考到了年過四旬還只是個秀才的。若是讓竇家的人幫著竇昭打點產(chǎn)業(yè),好歹是份營生,說出去也好聽。
可讓竇家的人管,趙家能放心嗎?
她想起那個讓她氣得吐血的“年過三十”的條款。
“只怕竇家的人管不好?!倍蛉撕畹氐溃肮钾摿粟w太太的一番美意!”
“怎么可能管不好!”趙太太笑道,“現(xiàn)在幫著打點的,本就是竇家的人。好在壽姑得的都是些田莊房舍什么的,生意上的是我不懂,可這田里的事卻很清楚。遇到個豐年,多收幾斤,遇到個災(zāi)年,少收幾斤,不過這多多少少的,以十年為期,均下來每年也有個數(shù)字。照我看,不如就取近十年的收益為準,算算每年的收益是多少,以后就以每年的收益為準,多的呢,由管事的先收著,年成不好的時候拿出來貼上。要是連著十年都是好年成,那肯定是菩薩要酬謝他的辛苦,自然是要全歸他的?!?br>
“??!”這下子連二太夫人也坐不住了。
那一半的產(chǎn)業(yè)太大了,就算是多出一點點,也不是個小數(shù)目。
她喊了幾房的媳婦商量這事。
大太太笑著在一旁聽——蘭哥兒不可能放棄舉業(yè)去幫人打理庶務(wù)。
三房的孩子還小,沒有經(jīng)驗,除非竇世榜暗中管起來,不然沒這能力。
四房在信陽,五房在京都,六房只有個竇世橫。
算來算去,這事只可能落在二房的頭上。
紀氏不由暗嘆一聲。
不知道這主意是誰想出來的?
真是厲害!
竇昭畢竟是竇家的姑娘,她還要在竇家生活,出嫁以后還要靠竇家的這些叔伯兄弟幫襯。而趙家因為趙谷秋之死和竇家鬧得很不愉快,現(xiàn)在還分了西竇一半的產(chǎn)業(yè),竇家已經(jīng)有人在私底下抱怨趙家多事,趙家人口簡單,不說別的,只要二太夫人一句話,竇家把從前管著竇昭陪嫁的那些管事、伙計全抽回來,那邊就要亂套,趙家根本就沒有能力、也沒有人手能在很短的時間接手那些產(chǎn)業(yè)。如今趙太太提出讓竇家的人幫竇昭打點產(chǎn)業(yè),又開出了如此豐厚的條件,誰接手管理竇昭的產(chǎn)業(yè),誰就和竇昭拴到了一條繩上,成了竇昭在竇家最牢固的幫襯。若是這個人出自二房,二太太又是竇家的宗婦……竇昭在竇家的日子就更容易了。
她瞥了一眼二太太。
二太太眼底閃過砰然心動的明亮。
趙家這次,果然是有備而來啊/!
紀氏笑道:“我們家六爺今年剛中了舉人,一心一意惦記著參加春闈。蕙哥兒和芷哥兒還要人照料呢,這件事我們這房就不參與了。”
大太太聽了也忙表態(tài):“明天開春蘭哥兒就要下場了,每天勤讀到半夜,我們恐怕是有心無力?!?br>
三太太猶豫了半晌,最后還是道:“我們?nèi)隣敼苤]府的產(chǎn)業(yè),不要說他每日忙得團團轉(zhuǎn),就是避嫌,也不方便幫著壽姑管理產(chǎn)業(yè)?!?br>
二太夫人問二太太:“你的意思呢?”
二太太當仁不讓,道:“老大跟著五叔在京都,老二、老三、老五都在家,能不能從他們之中選一個?!?br>
“也好?!倍蛉诵Φ溃澳銢Q定了,就來跟我說一聲,我也好給趙太太一個交待。”
這也算是對二太太在竇昭事件中支持兒子的報酬。
二太太心知肚明,回屋后就招了兒子、媳婦商量此事。
竇昭知道后,選了三堂兄竇秀昌。
前一世,大堂兄一直跟在五伯父身邊,后來五伯父為大堂兄走了蔭封這條路;二堂兄一直考中了同進士才罷休;三堂兄和五堂兄和她都沒有什么來往,但她記得三伯父去世后,三堂兄一直幫著二堂兄管理竇家的庶務(wù),可見三堂兄在這方面還是當堪重任的,而且,三堂兄的長子竇啟俊,是“啟”字輩中最有出息的一個。
她在和舅母聊天的時候說:“……三伯母罵七堂哥,說他讀書還不如芝哥兒。”
趙太太立刻就記在了心里,讓人去打聽竇啟俊。
等到二太夫人請舅母過去商議的時候,舅母在三堂兄和五堂兄之間選了三堂兄:“……秀三爺年長些,又是幾個孩子的父親,想必更沉穩(wěn)些?!?br>
二太太無所謂,都是她的兒子。
竇秀昌一家卻歡天喜地。
對于靠月例吃飯的他們來說,有了額外的一份收益,孩子們就能吃得好一點,穿得體面一點。
就是竇鐸,也沒有辦法反對。
他和竇秀昌的父親,也就是竇昭的二伯父羅世棋的關(guān)系非常之好。
竇秀昌非常順利地接管了竇昭的陪嫁,舅母也將同意書交給了二太夫人。
忙完這些,已是冬至,家家戶戶吃餃子。
舅母和竇秀昌商量:“您不如也把壽姑母親留給她的產(chǎn)業(yè)一并管起來吧?王氏就要進門了,俞嬤嬤繼續(xù)留在西府也不太好,不如趁這個機會讓她榮養(yǎng),兒子、媳婦都脫了藉,也算是服侍了我們家姑奶奶一場。”
若是別人,多半會顧忌這樣一來會不會讓人誤會自己剛接手竇昭的產(chǎn)業(yè)就鏟除異己,可竇秀昌是竇家正經(jīng)的爺,怎么會在乎那些仆婦說什么?
“行??!”他毫不在乎地答應(yīng)了,“反正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
舅母遣人召了俞嬤嬤過來說話,讓俞大慶下午就將帳目交給竇秀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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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伯母一走,母親就朝父親瞪過去,目光如刀鋒般的冰冷,父親毫不示弱地瞪回來,如困獸般的暴躁。
屋里的氣氛驟然變得劍拔弩張。
竇昭小小的身影縮在幔帳里,聽著父母的互相指責。
“趙谷秋,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嫌我還不夠丟臉嗎?”
“我要干什么?我還想問問你,你要干什么?納個罪臣的女兒為妾,你的圣賢書都讀到哪里去了?你是不是想讓竇家百年的清譽、幾代人的積累都毀在你的手里啊?你不嫌丟臉,我還要臉呢!”
父親氣得面紅耳赤:“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是什么人,你還不清楚嗎?這個時候,你不幫我,還在拉我的后腿,請了二伯母來看我的笑話,你是怎樣為人之妻的?我的名聲完了,你就難道就能好到哪里去了?你別忘了,夫妻一體!你還賢妻呢!還好岳母去得早,要是看看到你今天這個樣子,不知道怎樣的傷心難過呢?”
“竇世英,你說我就說我,提我母親做什么?”母親氣得哭了起來,“你還記得我們是一起長大的,那你還記不記得我母親是怎樣待你的?你還記不記得成親前你是怎樣跟我說的?你不要臉!想讓我?guī)湍阊陲?,門都沒有!”
父親一下子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神色間閃過一絲不自在:“我,我又不是有意提及岳母的,你有必要這樣得理不饒人嗎?我這樣,還不是被你逼的?!彼f著,想起從前的舊事,又氣憤起來,“保山不過是拉我去喝了頓花酒,你就對人家吹胡子瞪眼睛的,人家來我們家,連杯好茶也不給人家上,讓我受盡同窗的嗤笑……”他越說越惱怒,“你只知道怪我,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你要是脾氣好一點,我至于去找三哥商量嗎?”
母親氣得直哆嗦,胡亂地擦著臉上的淚水:“你做錯了事,還好意思說我!那馮保山是個什么好東西?除了吃喝嫖賭,他還會干什么?年末歲考,提學大人要不是看在大伯的份上,他早就被革了功名,只有你,天天和他混在一起,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父親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喃喃地道:“那,那你也不能這樣??!”
“你想我怎樣?”母親厲聲質(zhì)問,“敞開大門把王映雪迎進門?我有那雅量,她王映雪有這福氣嗎?”母親冷笑,“竇世英,我把話說在這里,世間的女子隨便你想納誰都可以,王映雪想進門,除非我死!”
“你……我……”父親指著母親,手臂發(fā)抖,半天也沒說出句完整的話來。
母親不屑地笑,腰桿挺得更直了。
原來夫妻還可以這樣吵架!
這是她那個總擺出副道貌岸然樣子的父親?
怎么像個孩子似的!
竇昭看得目瞪口呆。
她從來沒和魏廷瑜吵過架。
開始是不敢,后來是不屑。
父親垂下了頭,低聲道:“谷秋,我們不吵架了好不好?”他語氣傷感,“這件事,全是我的錯,映雪也是受了我的拖累。要不然,她好好一個清白人家的女兒,何苦要受這樣的羞辱?況且我和映雪也說好了的,她以后到田莊去住,”他說著,抬起頭來,目光中含著幾分希冀,“我們還和從前一樣,好不好?我以后什么都聽你的,再也不和保山出去了……”
好!
竇昭差點忍不出從幔帳里跳出來代替母親回答。
夫妻吵架,還有什么比丈夫主動低頭更能說明妻子在丈夫心目中的地位。
既然王映雪有了身孕,以父親的為人,肯定是鐵了心要納王映雪進門,不如趁機給父親一個臺階下,既可以在竇家眾位長輩面前表現(xiàn)自己的寬厚賢良,還可以籠絡(luò)父親的心,甚至是以后夫妻遇到什么分歧的時候拿這件事拿捏父親。
這可是一箭三雕的事!
而且破鏡重圓,不管有沒有裂縫,在別人眼里,總歸還是面鏡子。
那王映雪恐怕看上一眼就會心如刀絞。
再讓王映雪寫下賣身契,把她丟到田莊里去。
不管父親此刻說的是真心話還是假話,他自己承諾的事,總不能出爾反爾吧?
只要父親一日不改口,王映雪就得在田莊里熬著。正好讓大家看看,王映雪在竇家算是個什么東西!
就算父親想反悔也不怕。
到時候帶著王映雪到各家各戶串門去。
你王映雪不是名士之后嗎?自甘墮落與人為妾,看你王家到時候有何面目見人!
還有比這更解氣的嗎?
就算王映雪有天能說動父親,但母親有她的賣身契在手,在妻妾的名份在那里,有竇家的這長輩幫著,她還能翻天不成?
竇昭幾乎要笑出聲來。
耳邊卻響起母親尖聲的厲叫:“映雪,映雪,叫得可真是親熱!既然你們背著我什么都商量好了,那還找我干什么?‘好好一個清白人家的女兒’,竇世英,這話虧你說得出口!清白人家的女兒會自己尋上門給人做妾?清白人家的女兒會恬不知恥地勾引別人的相公?她要是清白人家的女兒,這世上只怕沒有不清白、不干凈的人了!她覺得受了羞辱,那她找個不羞辱她的地方好了……”
竇昭聽著急得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能堵著母親的嘴才好!
吵架和說話一樣,要有重點!
這樣反反復(fù)復(fù)地糾纏這些有什么用?
快點把父親的承諾定下來才是。
只是沒等她有所行動,父親已怒不可遏地大聲喝道:“你還要我怎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不就是仗著有長輩為你撐腰嗎?你別以為我不敢把你怎樣?我是念著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份……”
“你要是還念著我們一起長大的情份,你就不會做出這樣的齷齪事來!”母親毫不示弱,表情鄙夷,“我就是仗著家里有長輩給我撐腰,你能把我怎樣?有本事你繞過我去把王映雪娶進門??!”
“你,你……”父親惱羞成怒,“我,我……我要休了你!”
母親愣住。
“你說什么?”她臉色唰地一下雪白,“你要休了我!”母親不敢相信地地望著父親,“你為了王映雪,竟然要休了我……”
話一說出口,父親也愣住,他不敢看母親似的別過臉去,小聲道:“我好好跟你說,你一定也不通融……”
“竇世英!”母親氣得兩眼發(fā)紅,她大聲嚷著父親的名字,“你給我滾!給我有多遠滾多遠!我等著你的休書!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王映雪那小賤人迎進門!”
父親很是狼狽,強辯道:“谷秋,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聽我說……”
“給我滾!滾!滾!”母親把父親往門外推,“我等著你的休書,我等著你的休書……”她喃喃地道,“啪”地一聲甩上了房門。
“谷秋,谷秋!”父親在外面拍著門,“我沒那個意思,只是隨口說說而已!我是無心的……”
母親靠在門上,淚如雨下,聲若蚊蚋:“無心,有時候無心說的才是真話……”
竇昭頭痛欲裂,溜下炕拉著母親的衣角:“娘親!娘親!”
母親蹲下身子,抓著女兒的雙臂,抽泣著問她:“你不是說要去舅舅家玩嗎?我和你去舅舅家玩,好不好?”
“不好!”竇昭搖頭,大大的眼睛燦若晨星,“這是我家,我要呆在家里。過年的時候,去舅舅家!”
母親愕然,眼淚卻落得更急了。
※※※※※
晚上,俞嬤嬤勸母親:“……您這個時候和七爺置氣,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
母親坐在鏡臺前,呆呆地望著鏡子里那個靜水照花般的女子,答非所問地道:“……我小時候,每次來竇家,娘親都吩咐我不要頑皮,不要惹得竇家伯母和姐姐們不高興……有一次,佩慈帶著我去摘玉蘭花,我很害怕,不敢爬樹,可想到母親的話,我還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爬了上去……佩慈利索地跳下了樹,我卻蹲在樹上不敢下來……眼看著快到晌午吃飯的時候,佩慈急起來,跑到外院去找小廝幫忙……我一個人蹲在樹上,葉子毛茸茸的,還有肉肉的蟲子在上面爬來爬去的……我想哭又不敢哭,怕把別人引來,害佩慈被打手心……想著就這樣跳下去好了,寧愿死了殘了,也不愿意被蟲子爬……我閉上眼睛,下面有人‘喂’了一聲,道,‘你為什么蹲在樹上?’那聲音,像小溪里的水,又清澈,又悅耳。我睜開眼睛,看見個少年站在樹下,仰頭望著著我。他的頭發(fā)像上好的緞子,烏黑光澤,他的面龐,像美玉般瑩潤,他的眼睛,溫和又明亮……我看得發(fā)呆。他卻撲噗一笑,比園子里的花還好看……我跟他說,我被掛在樹上下不來了。他讓我等著,轉(zhuǎn)身就找了架梯子來,小心翼翼地把我從樹上解救下來……后來我每次來竇府,他都會在那株玉蘭樹下等我……送我甜甜的豌豆黃吃,還有酸酸的李子,黑黑的橄欖……有一次,是朵珍珠穿成的珠花……我把它放在貼身的荷包里,片刻也不離身……”她轉(zhuǎn)過頭來,用哭得紅腫的眼睛望著俞嬤嬤,“嬤嬤,你說,那個在玉蘭樹下等我的人去哪里了?我怎么找不到他了?”
“小姐!”俞嬤嬤捂著嘴哭了起來。
竇昭眼睛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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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書評書的留言,覺得有件事得向大家解釋解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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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竇家的門第,不可能做出賣妻求榮的事來,竇昭的媽媽是自殺不是謀殺,大家就不用腦補了!
至于竇昭為什么會被送到田莊給農(nóng)婦的祖母教養(yǎng),竇昭的舅舅為什么會和竇昭斷了聯(lián)系,這就屬于劇透范圍,大家只能耐心看文,從中尋找答應(yīng)了。
PS:再次謝謝大家,今天的PK榜《九重紫》繼續(xù)在第五的位置,真不容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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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昭有心暗示母親幾句,可想到那邊廂房還關(guān)著一屋子沒有處置的丫鬟、媳婦子就覺得頭痛。
她哧溜爬了起來,坐在床上高聲地喊著“爹爹”。
要是母親夠聰明,就應(yīng)該靈機一動,抱著她去父親。
如若祖父責怪下來,只要把責任往她身上一推,祖父難道還和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計較不成?
可是,她顯然高估了母親的智慧,也高估了自己的影響力。
看見她鬧騰,母親很不高興地蹙著眉:“這么晚了,這孩子怎么還不睡?”然后吩咐俞嬤嬤:“把姐兒抱下去吧!她吵得我頭痛?!?br>
俞嬤嬤歉意地沖著母親笑,手腳麻利地幫她穿衣裳:“四小姐,乖,俞嬤嬤抱你去找乳娘!你別哭……”
竇昭很想學著那些田莊的村婦朝母親翻個白眼表示不屑。
母親怎么這樣幼稚?
她要是像母親,恐怕早就被人吃得尸骨不剩了。
竇昭一把抱住垂在床邊的幔帳,哭著喊著要“爹爹”,最終還是被俞嬤嬤強行抱到了內(nèi)室后的暖閣。
沒有了母親,竇昭也消停下來,蔫蔫地由俞嬤嬤把她放在了炕上。
俞嬤嬤默默地幫她整了整凌亂的頭發(fā),看竇昭的目光有些恍惚,低聲道:“你是不是也覺得今天的事有些不尋常?我要去偷偷看一眼,你乖乖地待在這里,不要吵鬧,好不好?”
竇昭頓時來了精神。
真是真人不露相??!
看不出來,俞嬤嬤這樣的精明能干。
她眼睛睜得大大的,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
俞嬤嬤一愣,隨后慈詳?shù)匦α似饋?,頗有些感慨地道:“我們四小姐可真聰明,小小年紀,卻萬事心里都有數(shù)。不像七奶奶……”說到這里,她猛地一頓,自言自語地道,“我和個孩子說這些什么什么……”然后轉(zhuǎn)身叫了個丫鬟進來:“含笑,你在這里陪著四小姐,我去鶴壽堂看看?!?br>
含笑十七、八歲的年紀,相貌周正,一副溫柔穩(wěn)重的樣子。
聽了俞嬤嬤的話,她很驚訝,但很快正容應(yīng)了聲“是”,十分伶俐地道:“若是有什么事,我立刻讓雙枝去叫您。”
俞嬤嬤滿意地點頭,快步出了暖閣。
含笑和竇昭上了熱炕,見竇昭不哭也不鬧,沉靜得像個大人,她微微地笑,柔聲問竇昭:“四小姐,我拍您睡覺可好?”
竇昭搖了搖頭。
含笑的笑意越發(fā)的濃郁,道:“那我陪您翻繩可好?”
難道她很喜歡翻繩嗎?
竇昭搖了搖頭。
含笑笑道:“那您想干什么?”
“等……嬤嬤?!备]昭道。
含笑訝然地望著竇昭。
竇昭不理她,拉了個大迎枕過來,靠在上面發(fā)呆。
含笑失笑,幫竇昭搭了件薄被。
她是從父親待母親的態(tài)度中感覺到異樣,俞嬤嬤是從什么地方看出了不對勁的呢?
還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呢?
竇昭沉思著,眼皮子越來越重。
不行,得等到俞嬤嬤回來。
她要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還有妥娘,她到底是怎么人?
竇昭搖了搖頭,強行將上眼皮和下眼皮分開。
可幾息過后,眼皮又自有主張地垂了下去。
不能睡覺!
睡著了,說不定她就又回去了。
到時候她回到了紫藤花那個夢里去了怎么辦?
“含笑,”竇昭使勁地睜著眼睛,“嬤嬤,找!”
“不行!”含笑輕輕地擺手,“我要在這里陪著您?!?br>
“我,聽話!”竇昭道。
含笑思忖半晌,見竇昭表情越來越堅定,猶豫道:“好吧,我去看看俞嬤嬤在干什么?”隨后叫了雙枝進來。
雙枝是個臉兒圓圓的小姑娘,她不聲不響地陪著竇昭。
不一會,含笑折了回來:“四小姐,俞嬤嬤和夫人去了老太爺那里?!?br>
“哦!”竇昭讓含笑去找俞嬤嬤。
含笑無論如何也不答應(yīng):“……被發(fā)現(xiàn)了,奴婢不死也要脫層皮。”
這倒也是。
竇昭是管過家的,知道這其中的厲害。
她只能等俞嬤嬤和母親回來,恨自己為什么會被束手束腳,而不是像在另一個有紫藤花的夢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母親和俞嬤嬤還沒有影子,竇昭的眼皮子粘在一起,再也分不開。
她陷入一陣甜甜的酣睡。
好像只有一瞬間,又好像有千萬年,竇昭醒了過來。
她想也沒想,就跳了起來。
有人在旁邊喊著“四小姐”。
竇昭睜開眼睛,看見了雙枝含笑的圓臉。
她長長地松了口氣。
還在夢里。
她驟然間踏實了,問雙枝:“含笑?嬤嬤?母親?”
“含笑被俞嬤嬤叫去了?!彪p枝笑著幫竇昭穿衣裳,叫小丫鬟倒了熱水進來。
暖閣里熱鬧起來。
竇昭這才發(fā)現(xiàn)天色已經(jīng)大亮。
她眼睛微瞇問雙枝:“含笑,在哪里?”
雙枝笑道:“在老太爺那里。”說著,眼角余光看見暖簾被撩了道縫,有人朝里張望。
她臉一沉,低聲喝道:“是誰在暖簾外面,鬼鬼祟祟的?”
立刻有個小丫鬟去撩了暖簾。
暖簾后的人無所遁形,不安地絞著手指頭:“我,我找四小姐……”然后虛張聲勢地大嚷道,“是四小姐讓我?guī)退蚵爞€人……”
竇昭循聲望過去,看見了香草。
她心頭微動,高聲喊著“香草”。
雙枝和小丫鬟滿臉困惑,但還是放了香草進來。
香草得意地朝著雙枝和小丫鬟揚了揚下巴,狗腿地跑到了竇昭面前,低聲下氣地道:“四小姐,您說的妥娘,我找到了?!彼f完,語氣微頓,眼神飽含著某種期翼地望著她。
竇昭微微地笑。
在濟寧侯府,這樣的丫鬟她見得多了。
為了能出人頭地,只要能看到一絲希望,她們就會使出渾身解數(shù)地抓住。
她并不反感這樣的人和這樣的做法。
如果大家都安于現(xiàn)狀,那生活還有什么奔頭?
只不過香草的行事太過浮躁,把希望寄托于一個還不懂事的小孩子,少了審時度勢深謀遠慮。但她還是要感謝香草。要不然,她又怎么會有妥娘的消息?
竇昭對雙枝道:“賞,香草!”
雙枝拿不定主意。
做為主家,四小姐也太……年輕了些!
要不要先去請七奶奶示下呢?
她琢磨著,看見香草眼睛一亮,已曲膝向竇昭行禮道謝,之后湊到竇昭面前嘰嘰喳喳地道:“妥娘是后院漿洗房的小丫鬟,是七奶奶到大慈寺上香的時候撿回來的,我問遍了府里的人才找到她。您找她有什么事?要不要我?guī)湍阉衼??她很好說話的。在漿洗房,臟活、累活都搶著做,漿洗房的那些嫂子們都很喜歡她。我一打聽,她們就帶我找到了妥娘……”
竇昭恍然大悟。
能在母親或是她身邊當差的,都是竇府有頭有臉的仆婦,她們又怎么會認識漿洗房的粗使丫鬟?反之,妥娘做為竇府的粗使丫鬟,當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她并未參與,不過是事后聽人說起而已。這也解釋了妥娘的話為什么與事實不符……
她眼皮子一跳。
事實!
難道以她的心底,認為眼前發(fā)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不成?
那她又在哪里呢?
早先被她忽略的一些想法重新在腦海里旋轉(zhuǎn),讓竇昭心驚肉跳,遍體生寒。
有個小丫鬟沖了進來。
“雙枝姐姐,大事不好了。”她神色慌張,如臨大敵,“鶴壽堂,鬧起來了!”
竇昭心里一突。
雙枝已急急地道:“出了什么事?”
“七爺在京都的時候被個女人迷住了,”她臉色發(fā)白,“要把那女人納進門,還請了東府的三爺來說項。老太爺氣得半死,撥劍要殺七爺呢!”
“啊!”屋里亂成了一團,“后來怎樣了?”
“還好三爺沒走,把老太爺給攔住了?!毙⊙诀叩?,“可七爺鐵了心要讓那個女人進門,大冬天的,跪在雪地里求老太爺答應(yīng)。結(jié)果七奶奶找了去,七爺就求七奶奶。把七奶奶氣得半死,不僅沒有答應(yīng),還哭鬧著罵七老爺忘恩負義,連老太爺都插上不上嘴。三爺見了,讓大福悄悄地把三奶奶請過來?!?br>
“難怪含笑姐姐被俞嬤嬤叫去后就不見了影蹤!”
“那女人難道比七奶奶長得還好看嗎?”
“老太爺?shù)降状饝?yīng)那女人進門了沒有?”
“那家里豈不是又要多個主家了?”
丫鬟八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沒有誰注意竇昭。
竇昭泥塑般傻傻地坐在那里,無比震驚。
她自主持了濟寧侯府的中饋、成了當家理事的人之后就一直很是困惑,三伯父作為竇家因管理庶務(wù)有方而備受竇氏子弟尊敬的長輩,怎么會隔三岔五地就去田莊探望妾室出身、和竇家人根本沒有什么交集的祖母?
原來,他是去探望她的。
妥娘說,母親是被迫自縊的。
做為幫著父親說項的三伯母,他心里應(yīng)該是充滿了對她無法言明的愧疚,所以才會如此吧?
竇昭想到了三伯父看她的眼神。
總是慈愛中帶著幾分憐惜。
還有三伯父死后留下的遺囑,要把他收藏的幾幅前朝的名人字畫都留給她。
那時候竇氏還沒有分家,三伯父沒有私產(chǎn),留給親生兒子竇繁昌、竇華昌兄弟的也不過是幾方硯臺和玉石。
她一直以為那是因為三伯父特別喜歡自己的緣故。
可見人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實,聽到的也不一定是事實,甚至是感受到的,也不一定是事實。
竇昭啞著聲音道:“我要,妥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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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要上班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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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奶奶話已經(jīng)說出了口,怎好食言?”竇昭笑道,“正好前兩天郭夫人托人給我傳話,想和我們家結(jié)親,所以我才想,不如為葳哥兒聘了宣寧侯的長孫女,主動解了這結(jié)。也免得姑奶奶得罪了家翁,日子艱難?!?br>
婆婆不住地點頭,一改往日的溫吞,果斷地道:“就照你說的行事。郭夫人和你私交甚好,她家的長孫女又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品格、相貌也算得上是萬中挑一,配得上我們家葳哥兒。事不宜遲。你這兩天就托個人去郭家提親好了?!痹捳f出口,意識到竇昭還臥病在床,忙改口道,“算了,這件事還是我親自來好了。你就好生歇著吧,萬事有我呢!”然后拉著魏廷瑜回了自己居住的院子,商量著葳哥兒訂親的事去了。
竇昭心中微定,吩咐翠冷:“你去請了世子爺來見我!”
有些事,得和葳哥兒交待一番才行!
翠冷應(yīng)聲而去。
竇昭倦上心頭,竟然睡著了。
朦朦朧朧的,聽到一番喧囂。
“……好姐姐,我不是要在這里撒潑放刁,我是擔心夫人的病?!焙棠锛饧毜穆曇舸潭貍鞯搅怂亩淅?,“府里的人都在傳,夫人病得快不行了。我就想討個準信?!彼f著,如喪考妣般地嚎啕大哭起來,“夫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我和三爺可怎么活?。∥疫€不如和夫人一起去了的好……”
魏廷瑜有四房妾室。蕤哥兒四歲之后,她們陸陸續(xù)續(xù)為魏廷瑜生了四男四女。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竇昭的兩個兒子都大了,她并不介意這些妾室為魏家開枝散葉。
這些孩子有出息了,將來也能助葳哥兒和蕤哥兒一臂之力。
這胡姨娘就是頭一個生下庶子的。
她那時還年輕,因此很得意了一陣子。
竇昭也不做聲,連著幫魏廷瑜納了兩房相貌極其出眾,精通百家歌曲、雙陸象棋的妾室。
這正對了魏廷瑜胃口。
他日日夜夜與兩個新姨娘廝混在一處,哪里還記得誰是她?
胡姨娘這才恍然,只要竇昭愿意,她想讓誰得寵就能讓誰得寵,想讓門庭冷落誰就會門庭冷落!
她遂洗盡鉛華,低眉順目地巴結(jié)起竇昭來。
竇昭又給魏廷瑜納了房擅長琴棋書畫的妾室。
幾位姨娘知道了竇昭的厲害,從此沒誰敢做張做致,喬模喬樣。
她們乖順,竇昭自然不會為難她們。姨娘們四季的衣裳首飾,庶子女身邊服侍的丫鬟、婆子,都安排得好好的,比一般大戶人家的正室、嫡子女差不到哪里去。幾個姨娘定下心來,討好竇昭,服侍魏廷瑜,生兒育女,家里倒也清靜太平。
“姨娘胡說些什么呢?”翠冷惱怒地喝斥著胡姨娘,“怎么總是捕風捉影,說些不搭調(diào)的話?侯爺和夫人說了大半夜的話,夫人剛剛歇下,你難道想把夫人吵醒不成?”
“不是,不是?!焙棠锩Σ坏亟忉尩?,“我,我就是傷心……恨不得能替夫人得了這場病……”
她說得情真意切。
竇昭相信她說的是真心話的。
如果她死了,最多一年,魏廷瑜就會續(xù)弦,自有如花美眷和他琴瑟和鳴;葳哥兒是濟寧府的世子,已經(jīng)快定親了,沒有了生母,還有岳家?guī)鸵r;至于蕤哥兒和女兒茵姐兒,有葳哥兒這個世子胞兄,也不會吃虧;只有幾個姨娘,兒子還小,容顏日漸褪色,沒有個依靠!
“就算是這樣,姨娘也不應(yīng)該在夫人的門前大吵大鬧?!眲窈棠锏氖枪軠睾陀植皇绤柕穆曇?,“要是幾位姨娘都您你一樣,那家里豈不是要亂套了!這大清早的,姨娘應(yīng)該還沒有用早膳吧?不如回屋用了早膳,等會夫人醒了再來……”
是朱氏的聲音!
竇昭心頭一震。
朱氏是她為長子千挑萬選的乳娘,品行純良,寬厚和善,對葳哥兒比對親生的兒子還耐心、細致。最難得的是她還很負責。葳哥兒有錯,她從不因為自己是乳娘就對其放任自流,總是細細地教導他,督促他改正。以至于竇昭生下次子之后,把蕤哥兒屋里的事也交給了她打理。自己則騰出手來,全心全意地打理著魏府的庶務(wù)。
這樣做的后果是兩個兒子對她雖有敬畏順從之心,卻沒有孺慕之情。
竇昭悔恨不已!
先是以榮養(yǎng)的名義將朱氏送到了濟寧侯府位于西山的別院,然后親自照顧兩個兒子的飲食起居,過問他們的學業(yè)功課,說動魏廷瑜教兩個兒子騎射……
但這一切都太晚了。
朱氏行事光風霽月般磊落坦蕩,沒有任何可讓人詬語之處。十歲的葳哥兒和九歲的蕤哥兒不但記事,而且還懂事了。她這樣做,不僅沒讓兩個兒子和她親近起來,反而在她面前更沉默了。
她知道,兩個兒子這是在怨她送走了朱氏。
可誰又知道能理解她做為一個母親與子女生分的痛徹心扉?
或者女人是最了解女人的。朱氏隱隱感覺到自己對她有心結(jié),去了田莊之后,從未曾主動聯(lián)系過葳哥兒和蕤哥兒,更不要說這樣沒經(jīng)示下就私自回府了。
朱氏來干什么?
竇昭思忖著,聽見外面一陣低低的驚呼:“乳娘,您怎么來了?田莊到京都的路坑坑洼洼,您怎么不跟我說一聲,我好叫府上的馬車去接您?!?br>
少年清脆悅耳的聲音,是兒子葳哥兒。
自己病后,孩子要侍疾,她心疼孩子,怕過了病氣給他們,只讓他們?nèi)缭瓉硪粯映炕瓒ㄊ。@個時候碰到,應(yīng)該是兒子來給她問安。
他是濟寧侯府的嫡長子,從小被當成繼承人培養(yǎng),加之有魏廷瑜這個先例在前,竇昭對他比一般公侯家的孩子更為嚴厲,隨著年紀漸長,他行事越發(fā)穩(wěn)妥,得到不少長輩的稱贊,竇昭為此曾暗暗得意不已。
像個孩子似的大驚小怪,這是她那沉著內(nèi)斂的長子嗎?
竇昭做了一件她自己素來鄙視的事。
她披衣起床,隔著窗欞窺視朱氏和兒子。
或許是怕吵著她,朱氏壓低了聲音:“……聽說夫人病了,我就是想來看看。你不用擔心,我給夫人請個安了就走?!比缓髥査澳氵@些日子可好?我聽二爺說,你和景國公府的幾位公子去狩獵,打了幾只錦雞?”
葳哥兒很慚愧,不滿地喊了聲“乳娘”:“表兄打了好幾只兔子!”
朱媽媽呵呵地笑:“打了幾只免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輕輕撣了撣葳哥兒纖塵不染的衣襟,感慨道:“我們家世子爺長大了,也跟侯爺一樣會騎馬打獵了,這次打的是錦雞,下次肯定能像侯爺一樣,能打個狍子回來?!?br>
她微揚著下頷,神色間充滿了與有榮焉的驕傲。
葳哥兒一愣,然后有些羞澀卻滿心歡喜地笑了起來,道:“乳娘,您在田莊過得還習慣嗎?乳兄可還好?要不要我跟家里的管事說一聲,把乳兄調(diào)到京都的鋪子里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幫著母親協(xié)理庶務(wù)了。當年乳兄數(shù)術(shù)比我還好,到鋪子里當個掌柜綽綽有余……”
“胡說八道?!敝焓衔⑿Φ赜柍庵诟鐑?,眼底卻有著藏也藏不住的慰藉,“府里的事自有慣例和章程,他雖是你的乳兄,可也是服侍你的,你乳兄在哪里當差,自有夫人做主。你是濟寧侯府的世子爺,可不是尋常百家的家的孩子,做什么事要多想想才是,不能因為自己的喜好就壞了規(guī)矩……
“知道了,知道了!”葳哥兒不耐煩地應(yīng)著,卻親昵地挽了朱氏的胳膊,“我好不容易才遇到您,您就不能少說兩句嗎?對了,上次二弟去看您后回來跟我說,你的手凍了,讓我看看……我前天去太醫(yī)院給您尋了瓶凍瘡膏,聽說是太祖皇帝用過的方子,很管用。正要給您送去,沒有想到您進了府……”
竇昭再也聽不下去了。
她不過是凍了手,你就急巴巴地去太醫(yī)院給她尋了御用之物;我病得快要死了,你可曾親手給我煎過一碗藥!
一股刺痛從胸口漫延開來。
竇昭跌跌撞撞地回了內(nèi)室,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爬上床的,只知道自己回過神來的時候,汗水濕透了后背。
她高聲叫了翠冷進來:“讓朱氏和世子爺進來?!?br>
翠冷見竇昭臉色不好,不安地看了她一眼,這才去傳話。
不一會,葳哥兒和朱氏走了進來。
他們像避嫌似的,一前一后,各自恭謹?shù)卣竞茫粋€垂著眼瞼喊著“母親”,一個恭敬地曲膝行禮,稱著“夫人”。
竇昭心里涼颼颼的,連應(yīng)付都懶得應(yīng)付了,直接把即將與郭家結(jié)親的事告訴了兒子——反正她就算是避開朱氏,不是大兒子就是二兒子也會把這件事告訴她。
可能是猝不及防,葳哥兒有些茫然,而朱氏則是大吃一驚,隨后面露喜色,泫然欲泣。
兒子還沒有明白這其中的深意,朱氏卻明白過來。
竇昭頓時有些心灰意冷,索性對兒子道:“你乳娘奶了你一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傳我的話,依舊讓朱氏回你屋里服侍,你的乳兄,就跟著回事處的總管當差?!?br>
“母親!”葳哥兒又驚又喜,想也沒想,“撲嗵”跪在了竇昭的床頭,重重地給竇昭磕了幾個頭,“我代乳娘和乳兄謝謝母親!”眉目間滿是興奮。
朱氏大急,忙去拉葳哥兒:“世子爺,使不得,使不得!”
一個乳娘都知道使不得,難道她精心教養(yǎng)出來的兒子就不知道?
不過是情難自禁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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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母走后沒多久,江南那邊傳來消息,大伯父竇世樣病逝了。
家里立刻亂了套。
大伯母受不了這個打擊臥病在床,三伯母主持東竇的中饋。三伯父領(lǐng)了二堂兄竇玉昌去揚州料理大伯父的后事,四堂兄竇榮昌協(xié)理六伯父管理家中的庶務(wù),祖父好像也老了十歲似的,每天躺在書房的醉翁椅上發(fā)呆。
東、西兩竇的氣氛都很沉悶。
這些卻影響不了竇昭。她還是每天看見什么喜歡的東西就往自己住的屋里拖。竇世英笑她:“不去看妹妹了?”
“王姨娘不喜歡我去看妹妹。”竇昭嘟著嘴,滿臉的不以為意,眼中卻有小小的傷心。
竇世英心頭一跳,沒有說什么,只是伸手輕輕地撫了撫竇昭烏黑的頭發(fā),低聲道:“也好,爹爹告訴你寫字?!?br>
竇昭問竇世英:“祖母什么時候來?”
馬上要過中秋節(jié)了,她希望中秋節(jié)的時候能和祖母說上話。
竇世英眉頭微蹙,道:“誰告訴你喊崔姨奶奶作‘祖母’的?”
竇昭暗暗叫苦。
祖母應(yīng)該是在竇曉出生之后才被稱“祖母”的,她自懂事起就和祖母生活在一世,記憶中一直稱祖母為“祖母”,倒把這茬兒給忘了。
她只好含糊地道:“不喊祖母喊什么?”
“要喊崔姨奶奶!”竇世英耐心地教導女兒,“你大伯父病逝了,大家的心情都不好,今年的中秋節(jié)恐怕不會大操大辦了,崔姨奶奶可能會留在田莊里過節(jié)?!庇謫査?,“你為什么想見崔姨奶奶?”
竇昭道:“她們說崔姨奶奶會種田!”
竇世英大笑起來:“不錯,你崔姨奶奶很會伺候莊稼,她的田莊,一直是我們家?guī)讉€田莊里收益最好的?!闭f這話的時候,他目光有些茫然。
或許,這就是妾生子的悲哀。
竇昭不再和父親說這些,拉著父親去書房里練字。
那年的八月十五,大家只是分食了月餅,比起往年又是賞月又是觀燈的,冷清了很多。
丫鬟們都在私底下議論:“這孝期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
到了九月底,大伯父的棺槨運回了真定縣。
竇家披麻戴孝,半個真定縣都是白色的。
真定縣的縣令和六伯父、父親親自在城門口迎了大伯父的棺槨,祖父和二太夫人作為長輩沒有參加葬禮,治喪之事全由三伯父主持。
竇昭見到了乳名“蘭哥兒”的九堂哥竇環(huán)昌。
他今年十六歲,瘦弱而蒼白,在大伯父靈前顫顫巍巍地答謝吊唁之人,轉(zhuǎn)過身卻撲到祖父懷里大哭:“爹爹吐了好多血……”
祖父眼里立刻含滿了淚水,攬了他的肩膀輕聲安慰他:“好孩子,以后就跟著叔祖父讀書。”
竇環(huán)昌點頭,望著祖父的目光中充滿了孺慕之色。
竇昭冷笑。
祖父把父親教歪了,現(xiàn)在又來禍害大伯父了。
難怪竇環(huán)昌考了快二十年的進士也沒個影子!
她每天咬緊牙關(guān)堅持練三百個大字。
竇環(huán)昌卻對竇昭非常的友好——家里就他們倆人穿著重孝。
他常把大伯母給他做的好吃的送給竇昭品嘗,竇昭對他的態(tài)度也漸漸柔和起來。
很快就到了臘月,竇昭的母親要舉行小祥祭禮。
父親將除服,竇昭還要穿十五個月的孝服。
三伯母上門,和祖父商量給父親續(xù)弦的事。
自從大伯父去世后,大伯母不再是竇家的宗婦,按理應(yīng)由二伯母主持中饋,但二伯母隨二伯父在任上,要打點好了二伯父身邊的事才能攜子女回鄉(xiāng),家里的事暫由三伯母打理。
祖父問三伯母:“你有沒有什么好人家?”
三伯母斟酌道:“大嫂那邊有個小堂妹,小時候常來我們家走動,人品、相貌都好,大嫂也有這個意思。再就是城東諸舉人家的五小姐和南樓鄉(xiāng)陳大人家的孫女,諸小姐性情柔順,跟著哥哥們讀過幾年書,詩琴書畫都略有涉獵,想必能和七叔叔能說到一塊去。陳大人曾做過淞江知府,說親的這位小姐行三,人我沒見過,卻素有賢名。其他幾家不是家世略差一點,就是出身不太好,是庶出的,我覺得用不著相看?!?br>
祖父點頭,對三伯母的辦事能力非常的贊賞:“你考慮得很周到。萬元是庶出,萬萬不可再娶庶女。我看就定下諸舉人家的小姐吧!大侄媳婦娘家的人,隔得太近了,有時候未必是件好事。陳大人總覺得自己是讀書人,行事有些酸儒,這樣人家教養(yǎng)出來的小姐多半有些呆板?!?br>
三伯母笑著起身:“那我就跟諸家的人打聲招呼。您看您這邊派誰去相看為好?”
丁姨奶奶自從在大廳出了丑之后,就稱病不出,祖父身邊由原來服侍丁姨奶奶的大丫鬟秋芬伺候。
祖父也有些為難起來,想了半天,道:“你幫著拿主意就行了?!?br>
三伯母笑盈盈地走了。
竇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伏在自己的花梨木書案上描紅。
這個家里很快就會迎來新主母了,她也得從正房搬出來了。
以后,母親的氣息會在她生活中越來越稀薄。
想到這些,她心里有些惘然。
只是不知道父親會把她安置到什么地方?
等會回去就讓妥娘她們開始收拾東西吧!
西竇現(xiàn)在缺少主持中饋的主母,兩家的婚事一旦說定,諸小姐應(yīng)該會很快就嫁進來。
竇昭放下筆,輕輕地活動著發(fā)酸的手腕。
父親卻皺著眉頭去了祖父那里。
“我不想續(xù)弦?!彼抗庵敝钡赝娓福加铋g充滿了毅然決然的堅持,“我想給谷秋守三年?!?br>
“荒唐!”祖父大怒,“你都幾歲了,怎么還不曉事!你可是家中的獨子,不想著盡快為竇家開枝散葉,竟然學那些風流浪蕩子為妻守制……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責任?什么是擔當?”祖父氣得胡子一撅一撅的,“這件事沒得商量!我會盡快讓你三嫂和諸家把日子定下來的,你只管等著成親就行了!”
扒在門縫偷聽的竇昭差點跌倒。
明年五月,王行宜就將起復(fù)。
王家以后還要在官場上做人,絕不會讓自己的女兒做小妾。
如果父親在明年五月之前續(xù)弦,王家要么會把竇明留在竇家,讓王映雪大歸;要么會送王映雪三尺白綾,逼王映雪自縊;要么把王映雪送到庵堂,古佛青燈了此殘生。
若父親在明年五月之前沒有續(xù)弦……
前一世,王行宜一直覺得自己虧欠妻子、子女良多,他富貴后只守著老妻過日子,從不沾染女色,對兒女也都十分的愛護,盡己所能地滿足他們的任何要求。特別是王映雪,不僅被未婚夫退親,而且還拋頭露面幫著維系家中的生活,耽擱了自己的婚事,因而對竇明和竇曉比自己的孫子還要寵溺。
她要是料得不錯,王行宜肯定會想辦法讓竇家把王映雪扶正。
那王映雪豈不又成了她的繼母!
不行,不行!
絕不能讓這種事情發(fā)生!
父親必須趕在明年五月之前續(xù)弦。
讓王映雪滾蛋!
父親的態(tài)度卻無比的堅定:“爹,您要是不怕和諸家撕破臉,你就直管和諸家定日子好了。反正到了那天我是不會出現(xiàn)在禮堂上的,諸小姐嫁過來,我也不會理睬她的?!?br>
“你還反了!”祖父臉色漲得紫紅,“啪”地一聲將手中的茶盅砸在了地上,“你直管不出現(xiàn),看諸家的小姐能不能進門!”
“爹爹!”父親突然跪在了祖父的面前,哽咽道,“我以后什么都聽您的,您就答應(yīng)我這一次吧!我知道我是家中的獨子,你年過四旬才得了我,就盼著含飴弄孫、家業(yè)有承,你就讓我再任性最后一次吧!從今以后,我一定循規(guī)蹈矩,好好地讀書,考取功名,為竇家光耀門楣,繁衍后嗣。爹,您就答應(yīng)我這一次吧!”
父親“咚咚咚”地給祖父磕著頭。
那聲音,如同敲打在竇昭的心尖,讓她心中一窒,有片刻的酸軟。
為什么是這個時候?
早不為母親守,晚不為母親守,偏偏趕在王行宜即將起復(fù)的時候!
上一世你不是沒等母親滿百日就迫不及待地娶了王映雪嗎?這一世為什么要做好人?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現(xiàn)在她什么都安排好了,父親卻跳了出來!
這算是怎么一回事?
竇昭又急又氣。
耳邊傳來祖父帶著幾分遲疑的聲音:“你已經(jīng)為她守了一年……也算得上仁至義盡了……”
“爹爹,爹爹,”父親磕著頭,聲音更響亮了,“我只求您這一件事,我只求您這一件事!”
竇鐸望著兒子烏青的額頭,長長地嘆了口氣:“你要守,就守吧!不過,明年的鄉(xiāng)試得給我考過才行……”
“多謝爹爹,多謝爹爹!”父親滿臉的驚喜。
竇昭臉上冰冷冰冷的,一摸,滿手是水。
※※※※※
沒幾日,諸家讓人帶信給三伯母,說諸家五小姐覺得父親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愿意等父親三年。
祖父大喜,親自從庫房挑了幾刀玉版紙,兩方端硯,一匣子湖筆讓管事送給諸舉人,并贊三伯母看人看得準。
三伯母抿了嘴笑,問父親:“這八字是對還是不對?”
父親沒有做聲,緊繃的神色卻松馳下來。
三伯母帶著寫了父親生辰八字的庚帖去了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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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徹夜未眠,竇昭也一夜沒睡。母親在想什么,竇昭不知道,她整夜都在想魏廷瑜。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婆婆待她一向?qū)捄?,夢到婆婆還說得過去。她怎么會夢到魏廷瑜呢?
她到底是在哪里呢?
竇昭想到自己朦朦朧朧中曾聽到的魏廷瑜的哭聲和郭夫人的保證……不由就打了個寒顫,緊緊地依偎在了母親的懷里。
第二天早上,母親好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似的,梳妝打扮一新,去了廳堂。
竇昭抿著嘴,寸步不離地跟著母親。
婆婆田氏衣飾淡雅而不失華美,笑容溫柔,儀態(tài)嫻靜,像開在春日的木蘭花,恬淡中透著幾分明媚。
竇昭心一沉。
婆婆看上去年輕了三十歲。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她太了解婆婆的性情了。
公公活著的時候,待婆婆如珠似玉,婆婆最大的遺憾不過是春日來得太遲,她種在涼亭旁的牡丹花到了四月花期還剛剛只結(jié)了花骨朵。
所以公公一走,她頓失主意,人也如那花一樣,迅速地枯萎、凋零,失去了生機……何況這樣從容明麗過?
她朝婆婆身后望去。
看見只有五、六歲模樣的魏廷瑜。
白凈的臉龐還帶著幾分嬰兒肥,墨玉般溫潤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純粹而干凈,透著不容錯識的好奇打量著身邊的人和事。
感覺到有人望著他,他順勢望過去。見竇昭呆呆盯著他,他揚起小臉,用鼻孔輕“哼”了一聲,側(cè)過臉去。
婆婆已一把抱住了竇昭:“這就是你們家小姑娘?長得可真漂亮??!”她笑容溫和親切,送了條赤金鑲寶石的項圈和一對赤金小手鐲給竇昭做了見面禮?!安贿^,你們家小姑娘長得一點也不像你??梢娛窍裎夷敲梅蛄耍 彼f著,眼中露出些許調(diào)侃地沖著母親笑了笑。
母親抿了嘴笑,笑容嫵媚,帶著與有榮焉的驕傲,好像女兒像丈夫讓她覺得特別自豪,沒有絲毫曾經(jīng)和父親大吵大鬧過的痕跡。
婆婆招了魏廷瑜過來給母親見禮。
他規(guī)規(guī)矩矩地給母親行禮,舉止得體,看得出來,是有人精心指導過的。
母親很喜歡,送了兩本前朝的孤本經(jīng)書,兩方古硯給魏廷瑜,然后拉著他問幾歲了,啟蒙了沒有,平時都做些什么。
魏廷瑜一一作答,吐詞清晰,有條不紊。
母親就露出羨慕之色:“我們家壽姑,到現(xiàn)在還不太會說話?!?br>
“姑娘不比小子。”婆婆溫聲安慰著母親,“姑娘家以后是要嫁人的,要嬌著養(yǎng)。小子以后是要繼承家業(yè)的,不嚴厲些不行。何況我們家瑜哥兒是長子,以后要繼承爵位的,就更不能馬虎了?!笨次和㈣さ哪抗饩陀行┬耐?。
母親點頭,奇道:“怎么沒把珍姐兒帶回來?”
“我們家姑奶奶和景國公府的姑奶奶私交甚篤,”婆婆笑道,“她從中做媒,珍姐兒和景國公府的嫡長孫定了親。我正拘著她在家學女紅呢!”又道,“這次原也沒準備帶瑜哥兒的。只是祖父反復(fù)交待,想看看瑜哥兒,我這才把他帶在了身邊?!?br>
這次田氏回鄉(xiāng),是因為田氏已年過八旬的祖父病危。
“老人家年紀大了,就惦記著后輩?!蹦赣H笑道,“還好他老人家福澤深厚,又挺過了來?!比缓蟮?,“珍姐兒定了親,姐姐也了樁心事。恭喜姐姐了!珍姐兒出嫁的時候可別忘了送份請?zhí)o我。不然我可要埋怨姐姐的?!?br>
“那是一定的?!逼牌判Φ?,“我們兩家是祖輩上的交情,不比其他人。”
母親眼珠子一轉(zhuǎn),笑道:“那瑜哥兒定親了沒有?”
“他年紀還小,”婆婆提起兒子眼神平添了三分柔和,“侯爺和我的心思都放在珍姐兒身上,還沒考慮他的事呢!”
母親笑道:“我們家壽姑也沒有定親呢!不知道瑜哥兒是什么時候的生辰?”
婆婆一愣。
竇昭“騰”地一下,臉色通紅。
魏廷瑜常說:憑我堂堂的濟寧侯,京都怎樣的名門閨秀娶不到?要不是看在兩家?guī)纵吶说慕磺樯?,我又怎么會娶了你?br>
一面說這話,一面涎著臉摟了她上床。
她原來只當是魏廷瑜要面子,想要她順著他一些……
竇昭并不以為然。
沒想到在夢里還記得,可見在她心里還是很在意這件事的。
母親嬌笑,道:“我們大人說話,他們在一旁站著像木樁似的,不如讓他們到隔壁書房里玩去!那邊也燒了地龍,暖和著?!?br>
婆婆頷首,把魏廷瑜叫到跟前,囑咐了幾句。
魏廷瑜乖乖地點頭,順從地和竇昭一起跟著俞嬤嬤去了書房。
竇昭撇下魏廷瑜,把暖簾撩了條縫朝外瞅。
母親笑著抬了抬茶盅,示意婆婆喝茶。
“我是看重瑜哥兒小小年紀,卻有這樣的教養(yǎng),心里十分的喜歡。若是姐姐不愿意,就當我沒有說過?!北砬椴幻饴冻鰩追主鋈?。
“不是,不是!”婆婆歉意道,“瑜哥兒是長子,這件事,要和侯爺商量商量才行……”
“姐姐快別說了!”母親赧然,笑容尷尬,“是我不知道輕重?!比缓竽昧俗郎系乃埰牌懦?,“來,嘗嘗這柿餅,是家里自己做的,又甜又糯??春喜缓衔缚??”
母親這樣強行轉(zhuǎn)移了話題,讓婆婆很不安。
“谷秋,”她猶豫道,“要不,等我回去和侯爺商量了再說?”
母親訕然地笑:“姐姐快別再提了!您也知道我的脾氣,說風就是雨的。我就是說說而已……”
婆婆笑起來。
或者是想起了從前的事,她眼神變得越發(fā)溫和:“你啊,可怎么得了?都是做母親的人了還這樣毛毛躁躁的!”說著,神色微凝,道,“只要你舍得,我有什么不愿意的?只是我們兩個婦孺在這里說這些不大好,你也要問問妹夫和你公公的意思才是!”
“姐姐!”母親的眼睛都亮了起來,“我就怕委屈了瑜哥兒!”
母親這種毫不掩飾的歡喜讓婆婆也高興起來,她笑道:“竇家詩書傳家,我怕委屈了壽姑才是真的?!?br>
“哪里,哪里!”母親說著,轉(zhuǎn)身回房拿了塊玉佩遞給婆婆,“姐姐,這是我們趙家的祖?zhèn)髦?,您是認識的。我送了瑜哥兒。”
“這……”婆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母親笑道:“若是兩個孩子有緣,你我皆大歡喜,若是沒有緣份,我也是瑜哥兒的姨母?。 ?br>
婆婆莞爾,想了想,從手上褪下只羊脂玉的鐲子,道:“這是我出嫁的時候父親送給我的,我把它送給壽姑?!苯舆^了玉佩。
母親喜上眉梢,將玉鐲子鄭重地放在了自己懷里。
竇昭看得鼻子酸酸的,感覺到有人在拉她的衣服。
“她們在干什么?”身后傳來魏廷瑜的聲音。
竇昭從魏廷瑜手中奪回衣角,道:“不知道!”丟下他往熱炕去。
魏廷瑜張大了嘴巴,半晌才回過神來,噔噔噔地跑了過去,趕在竇昭前面上了炕。
竇昭瞥他一眼,依在大迎枕上心不在焉地咬著蜜冬瓜條。
已經(jīng)四天三夜了?
每個細節(jié)都歷歷在目,栩栩如生……
這是在夢中嗎?
如果不是在夢中,她又在哪里呢?
竇昭不喜歡這種失控的狀態(tài),很煩,偏偏又不愿意離開這個夢境。
不管怎樣,就算是夢,幫母親戰(zhàn)勝王映雪,多多少少可以慰藉一下自己。
魏廷瑜一直盯著竇昭。
竇昭看也沒看他一眼。
他臉漲得通紅,道:“這是你家嗎?”
竇昭“嗯”一聲,繼續(xù)想自己的心思。
在濟寧侯府,魏廷瑜就是一切的中心。頭一次被冷落,他憤然不平,大聲道:“你們家的茶真難喝!”
俞嬤嬤羞慚難堪。
竇昭抬瞼,輕輕地瞟了他一眼,道:“你可以不喝!”
“你……”魏廷瑜小臉氣紅一陣白一陣,大叫道,“你們家的東西也難吃!”
竇昭懶得理他,喊“妥娘”:“抱我去書案!”
如果這時候出去,以母親對魏廷瑜的重視,肯定會覺得她和魏廷瑜玩不好,是她怠慢的魏廷瑜,可讓她又不愿意委屈自己忍受魏廷瑜的無理取鬧,索性分開,等大人們談完事了,自然會來尋他們。
反正快午膳了,魏廷瑜就是發(fā)脾氣也不會鬧騰很長的時間。
果然,沒一盞茶的功夫,魏廷瑜正像斗雞眼似地瞪著她時,含笑進來請他們?nèi)セ◤d用膳。
竇昭趕快隨著含笑溜了。
可能是祖父和父親已經(jīng)得了信,魏廷瑜則被小廝抱去了正廳。
竇昭自在地用著午膳。
培養(yǎng)出來的良好習慣使她的動作如行云流水般的自然、大方。
婆婆看著不住地點頭,道:“不愧是竇家的女兒。”
母親有些疑惑,但在婆婆的這句贊揚聲中興致高昂,把心中的不確定拋在了腦后。
飯后,魏廷瑜被小廝抱了回來,得了一大堆筆墨紙硯。
竇昭卻在心里暗忖。
他們怎么還不走?
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讓王映雪簽下賣身契才行!
要是父親一狠心,把王映雪養(yǎng)在外面,三年之后,王行宜起復(fù),就更麻煩了。
可怎么說服母親呢?
她皺著眉,思來想去,都找不到個比較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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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問題在這里和大家討論一下。
關(guān)于罪臣流放的問題,一般而言,不是涉及到謀逆,是不會株連家族女眷的。所以王行宜雖然被流放,但他的家人還是可以正常生活的,而且朝廷為了照顧士子,還允許流放者的親戚或是子女在流放之地照顧流放者的起居,但費用得自理。甚至有些被流放的人因為父母年事已高,無親奉養(yǎng),有時候朝廷還會免于流放。
大家不要誤會王映雪是被什么官賣的,王行宜犯的并不是什么謀逆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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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昭說不清自己是妒忌還是羨慕,血氣全涌到了胸口,翻江倒海般的難受,只怕自己再多看兒子一眼,就要做出什么令自己后悔的事來。
“把對牌拿給世子爺?!彼愿来淅洌皞魑业脑?,以后不僅世子爺屋里,就是二爺、茵姐兒屋里的事,也都由朱氏打點?!?br>
“母親!”葳哥兒抬起頭來,感受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異樣。
“夫人,不可!”朱氏聲音凄厲,臉色剎那間煞白。
到底是自己選的人,通透得很。
有她在孩子們身邊看著,也可防防那些鬼蜮伎倆。
竇昭閉上了眼睛,揮了揮手:“我累了,想歇會,你們都下去吧!”
“夫人!”朱氏含著眼淚“咚咚咚”地給竇昭磕起頭來。
葳哥兒不解地望著朱氏。
竇昭再次揮了揮手,背過身去。
“夫人,你放心,奴婢就是舍了這性命,也會好好照看公子、小姐的。”朱氏喃喃地道,再次給竇昭磕了個頭,和葳哥兒一起退了下去。
屋子里安靜下來,有種人去樓空后的冷清與孤寂。
竇昭悲從心起。
如果魏廷瑜成器些,肯擔負起男子的責任,她一個內(nèi)宅婦人,又怎么會出頭打理魏府的庶務(wù)?又怎么會因此忽略了兩個孩子的異樣?
如果婆婆對兩個孫兒多關(guān)心一點,不是總想著求神拜佛,兩個孩子又怎么會把沒有絲毫血緣關(guān)系的朱氏當至親?
或者,她壓根就選錯了人?
若那朱氏是個貪得無厭、逢高踩低、粗鄙無禮、喜歡搬弄口舌之人,兩個兒子也就不會對她念念不忘了。
但是,她又怎么會讓這樣的人呆在兒子的身邊、教導兒子呢?
她甚至不知道該怨恨誰好!
每當這個時候,竇昭就會想到早逝的母親。
她那么小,母親怎么就舍得丟下她一個人走了?
若是生母在世,教導她怎樣為人妻、怎樣為人母,她是不是就不用吃那么多的苦,走那么多的彎路,孩子們也不會和她離心離德了呢?
這是個無解的答案。
竇昭只覺周身透著股倦意。
她用被子蒙著頭,把自己埋在一片漆靜中。
朦朦朧朧的,她聽見一陣此起彼落的哭聲,想睜開眼睛看看,眼瞼仿佛千金重,怎么也抬不起來。又有魏廷瑜在她的耳邊小聲地哭著“你走了,我可怎么”,一會兒,那聲音又變成了郭夫人的,“你放心,葳哥兒是我的孫女婿,我怎么也會保他平平安安的”。
我死了嗎?
竇昭努力地爭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熱炕上,陽光照著院子里的積雪,透過糊了高麗紙的窗戶反射進來,屋子里一片雪亮。
一個嘴角長著顆紅痣的俏麗少婦坐在她的對面,正陪著她玩翻繩。還有四、五個十至十五歲不等的丫鬟圍坐在炕前做著針線。
她們都穿著細布的棉襖、粗布的裙子,或戴了小巧的銀丁香,或插銀簪,樸素中透著小女孩的蘭心蕙質(zhì),讓人看了不由會心一笑。
屋里的人竇昭一個都不認識,卻倍感親切。
從前在真定縣的娘家,到了冬天,她們家的仆婦就是這副打扮。
原來她又進入了夢境。
竇昭嘻嘻地笑,溜下炕,想看看幾個小丫鬟在做什么針線,腳卻沒能夠著地,人被掛在了炕邊。
幾個小丫鬟抿著嘴笑。
俏麗的少婦忙幫她下了炕,嘴里還念叨著:“四小姐要什么?跟乳娘說好了!乳娘去幫你拿?!?br>
原來這個是她的乳娘!
竇昭忍俊不禁。
從前的乳娘是白白胖胖的饅頭,這次是嬌俏的枝頭花,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樣子的?
她咚咚咚地朝那些做針線的小丫鬟跑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變小了很多,往日在她眼中很是平常的桌椅板凳都高大了一倍有余。
哈!這夢做得可真入微!
做針線的小丫鬟都抬起頭來,朝著她善意地微笑。
她們之中年長些的在納鞋底,年幼些的在打絡(luò)子,個個手法嫻熟,看得出來,是慣作這些活計的。
有刺骨的寒風灌進來。
竇昭抬頭,看見暖簾被撩起,幾個丫鬟簇擁著一個女子走了進來。
屋里的人紛紛起身給那女子行禮,稱著“七奶奶”。
竇昭愣愣地望著她。
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中等個子,苗條纖細,容長臉,柳葉眉,櫻桃小嘴,穿了件桃紅色寶瓶暗紋的妝花褙子,映著她膚光如雪,人比花嬌。
這,就是她母親了!
自己長得可一點也不像母親。
她個子高挑,曲線玲瓏,鵝蛋臉,長眉入鬢,紅唇豐盈,皮膚雪白,看人的眼睛略微犀利些,就有股英氣咄咄逼人,和父親如同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剛嫁到濟寧侯府的時候,她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柔順些,將長眉修剪,畫成柳葉眉,半垂著眼瞼和人說話,倒能裝出母親三分的嬌美來。
母親笑盈盈地走過來。
她看得更清楚了。
母親的面孔潔白晶瑩,像上好的美玉,沒有一點點的瑕疵,好看極了。
她彎腰刮竇昭的鼻子,打趣道:“壽姑,怎么?不認識母親了!”
壽姑?
是她的乳名嗎?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一個乳名。
淚水猝然而至。
她胡亂地抱住了母親的大腿。
“娘親,娘親!”
哭得像個無助的孩童。
“哎呀呀!”母親一點也沒有感受到她的悲傷,笑著問那乳娘,“壽姑這是怎么了?無緣無故的就哭了起來?”沒有絲毫置疑或是責怪乳娘的樣子,顯然對乳娘十分的信任。
“剛才還好好的。”乳娘也很詫異,只得道,“或許是看您來了?女兒見到娘,有事沒事哭一場。”
“是嗎?”母親把她拎到了熱炕上,“這孩子,把我的裙子都哭濕了?!?br>
竇昭頓時呆住。
母親不是最應(yīng)該擔心孩子為什么哭嗎?怎么母親最擔心的是她的裙子……
她,她真是自己的母親嗎?
她瞪大了眼睛。
小臉上還掛著兩行晶瑩的淚珠。
母親“撲噗”一聲笑,掏了帕子幫她擦著眼淚,對乳娘道:“這孩子,傻了!”然后溫柔地抱了她,親了親她的小臉,道:“你爹爹就要回來了,你高興嗎?”眼角眉梢都洋溢情不自禁的歡喜。
竇昭“啊”地一聲就要跳起來。
她怎么把這么重要的一件事給忘記了!
父母之間當年發(fā)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細節(jié)。不過,據(jù)妥娘說,她父親是去京都參加鄉(xiāng)試的時候認識繼母的??蓱z母親一無所知,見父親來信說要在京都游歷一番,不疑有他,只是每天在家里翹首以盼,還擔心父親的銀子不夠使,尋思著要悄悄派了自己的陪房俞大慶給父親送些銀子去使,后來不知怎地被祖父知道了,換來了一頓喝斥,這才做罷。
鄉(xiāng)試是在八月,外面已經(jīng)飄雪,此時應(yīng)該已進入嚴冬,父親還沒有回來,但祖父健在,他不可能在外面過年,也就是說,現(xiàn)在告誡母親還來得及。
可母親緊緊地抱著竇昭,竇昭掙扎了幾次都沒能站起來,急得她大聲叫著“娘親”。
“壽姑今天是怎么了?”母親對女兒異于往常的鬧騰大惑不解,目光嚴厲地望向了乳娘。
乳娘神色有些緊張起來:“我陪著四小姐睡到了辰正才起,用了碗小米粥,一個肉包子,一個花卷……”
“我不是說每天早上起來的時候,要先給壽姑喝杯溫水嗎?”母親沉聲打斷了乳娘的話,“你今天早上給她喝水了沒有?”
“喝了,喝了!”乳娘忙道,再也沒有了剛才的輕松,“我照您吩咐的,先用被子捂著,給四小姐穿了件貼身的小襖,然后才服侍四小姐喝的溫水……”
哎呀!現(xiàn)在說這些干什么?
她跟著祖母在鄉(xiāng)下的田莊長到了十二歲,夏天跟著田莊長工的孩子去摸魚,渴了就喝小河里的水,冬天去山上打麻雀,餓了就烤麻雀吃,還不是好生生地活到了成年。
竇昭搖著母親:“娘親……”想告訴她“爹爹要帶個女人回來”,話一出口,感覺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好端端的一句話變成了含糊不清的“爹爹……女人……”兩個詞。
見竇昭開口說話,母親回過頭來,笑望著她,耐心地道:“壽姑,你要說什么?”
“娘親,”竇昭艱難地道,“爹爹……女人……”這次吐詞比較清晰,但還是沒有說清楚。
她急得額頭冒汗。
母親眉開眼笑,直接忽略掉了“女人”兩個字,高興道:“原來我們的壽姑也想爹爹了!高升送信回來了,說你爹爹這兩天就到,還買了很多過年的煙花爆竹、花燈香燭。是京都的煙花爆竹哦!能綻放出萬紫千紅的顏色,不要說真定縣了,就是真定府也沒有賣的……”
這個時候,還管什么煙花爆竹!
竇昭急得不行,索性反復(fù)地說著“爹爹”、“女人”。
母親表情漸凝,正色地道:“壽姑,你要說什么?”
竇昭如釋重負,深深地吸了口氣,一字一頓地道:“爹、爹、帶、了、女、人、回、來……”
稚聲稚氣,卻清晰響亮。
像被人扇了一耳光似的,母親臉上露出震驚、懷疑、錯愕的表情。
乳娘和丫鬟們則面面相覷,神色驚惶。
屋子里一片死寂。
暖簾“唰”地一聲被甩到了一邊,一個梳著三丫髻的小丫鬟氣喘吁吁地跑進來:“七奶奶,七爺回來了,七爺從京都回來了……”
“真的!”母親立刻喜上眉梢,提了裙子就往外跑,跑了兩步,停了下來,想了想,轉(zhuǎn)身回來抱了竇昭,“我們一起去接爹爹!”
看樣子母親起了疑心。
竇昭松了口氣,摟了母親的脖子,大聲應(yīng)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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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昭當然不知道王映雪姑嫂在屋里都說了些什么,她被父親竇世英拉了去釣魚。
六月的真定,天氣還是很熱的,但馬車跑起來,有風從竹簾穿過,還是讓人感覺很舒適的。
父親的隨從高升這次充當了車夫。他一邊趕著車,一邊和父親說著話:“……還是兩年前和您一起去釣了魚的,山上的野葛又粉又甜,再也沒有吃過那么好吃的野葛。不過這次去的不是季節(jié),只怕吃不上了?!?br>
“不過山上有半坡野艾蒿,”父親微笑道,“到時候摘點回去做艾葉茶或是煮艾葉粥,清熱解火,也不錯??!”
竇昭望著只有三個人的馬車,奇道:“爹爹為什么不帶幾個小廝、丫鬟,到時候也有人幫著做事??!”
高升呵呵地笑,專心地趕著車。
父親則摸了摸她的頭,沒有作聲。
好象她說錯了什么話似的。
竇昭心里有些犯嘀咕,再一看,這路邊的景致怎么這么熟悉!
她扒在車窗上朝外望。
密密匝匝的蜀黍地仿佛一望無際,幾戶小巧的農(nóng)家小院點綴其間,遠處油綠色的山丘此起彼伏,偶爾道路兩旁全是郁郁蔥蔥的楊樹。
這,這不是去祖母田莊的路嗎?
竇昭錯愕地回頭朝父親望去。
父親還以為她是被眼前的景色所震驚,笑著指了蜀黍地:“看見那黃色的須須沒有,那就是蜀黍。等會我讓高升下去看看,要是熟了,就掰幾個我們帶著去山上烤著吃?!?br>
高升再次呵呵地笑。
竇昭不置可否。
馬車很快上了條岔路,穿過一片蜀黍地,朝個小山丘馳去。
莫名的,竇昭松了口氣。
這片蜀黍地是朗家種的,祖母的田莊在郎家的隔壁,界碑是塊人高的青石,刻了大大的竇字。
不一會,馬車停了下來,他們下了車,高升拴了馬,手提肩扛地拿著釣魚的東西跟在他們身后。
繞過棵老松樹,竇昭聽到了潺潺的流水聲。
她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這個地方她太熟悉了。
這是條位于郎家和竇家交界之處的小河,河水清澈透明,河床很淺,里面的鵝卵石清晰可見。每到六月,河里的一種像梭子似的小銀魚就會在河邊食青草。她常和農(nóng)莊上的孩子挽了褲腳下河網(wǎng)魚。
河對岸是個斜坡,品字型長著三株野桃樹,每到春暖花開時,桃花盛開,嬌嫩如粉,十分的漂亮。等到夏天,野桃樹會結(jié)了小小的青桃,又苦又澀,根本不能吃。這個時候,他們就會跑到野桃樹旁的洼地去摘野菜。珍珠菜、黃秋葵、酸漿草,南苜?!禾斓臅r候采了嫩葉做菜,夏天的時候采果實賣到真定的藥鋪,換幾個銅子補貼家里,總能換來大人的一聲稱贊,賞兩文錢買零嘴吃。
她自然不用為了零嘴去做這些,不過她走到哪里身邊都帶著兩個像小尾巴似的丫鬟,兩個丫鬟或是摘了野菜或是采了野果,她就分給同伴,時間長了,大家越來越喜歡和她一起玩。
父親怎么也知道這個地方?
竇昭腦子有些打結(jié),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jīng)和父親站在了小溪邊的大槐樹下。
高升則在大槐樹下支開胡凳,擺上涼茶。
父親帶著竇昭在大槐樹下的胡凳坐下。
高升則選了水草豐盛的地方站好,拿出魚桿,掛上魚餌,開始釣魚。
這就是父親所謂的釣魚?
竇昭有些張口結(jié)舌。
父親卻悠然地喝著茶,還叮囑她:“不要跑到太陽下面去,小心曬傷了皮膚?!?br>
竇昭無聊地望著對岸的青桃子。
風吹過,樹枝嘩嘩作響,青桃隨風晃動。
父親笑道:“那桃子又苦又澀,吃不得。等來年開春,我讓人到真定府給你買了京都的水蜜桃回來吃。”
連這個都知道!
竇昭瞪大了眼睛。
那邊高升已經(jīng)釣了一條小魚起來。
他將小魚丟到小桶里,笑道:“照今天這樣,七爺和四小姐晚上有魚吃了!”
父親笑道:“今天我們?nèi)ケI郊也滹埑匀?!?br>
高升有些奇怪地“哦”了一句,但并沒有多問。
竇昭卻沒有顧忌,道:“我們?yōu)槭裁匆ヱT家蹭飯?”
父親猶豫了片刻,笑道:“王姨娘的嫂嫂們過來了,他們家今非昔比,又和五哥有些淵源,按理說,我應(yīng)該好好招待招待的,可王姨娘畢竟是妾室,我出面招待名不正言不順的。待我們在你馮伯伯家用過晚膳再回去,她們也應(yīng)該回南洼了?!?br>
難怪大熱天的出來釣魚!
竇昭恍然。
父親笑道:“走,我們?nèi)ド狡律峡纯?!”說著,抱著竇昭就爬到了坡頂。
放眼望去,祖母的宅子歷歷在目,竇昭甚至能看見站在前院和仆婦說話的祖母。
竇昭十分驚訝。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祖母好像能感覺到他們的存在似的,一直望著他們。
竇昭回頭。
父親目不轉(zhuǎn)晴望著祖母的宅子,表情認真。
竇昭腦子里“嗡”的一聲。
原來,父親一直是通過這種方式來表達對祖母的思念。
她從來不知道!
父親,還有什么秘密呢?
竇昭思忖著,耳邊傳來父親喃喃的自語:“我九歲的時候才知道自己不是娘親親生的,我就是想知道,生我的是個怎樣的人?我不想讓娘親傷心,可想到她這么多年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這田莊,我又覺得心里很難受……”
她只覺得心里堵得慌。
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前一世她才被送到田莊的?
那天父親對王映雪說,他需要一個嫡子。
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前世才有的竇曉?
前一世,父親只有兩個小妾,卻很少在小妾屋里過夜,她以為是因為父親喜歡王映雪的緣故,可現(xiàn)在看來,父親當時正值壯年,父親和王映雪卻只生了竇明和竇曉兩個……
她很想問問父親。
可這些今生都沒有發(fā)生過。
她心里亂糟糟的。
※※※※※
高氏的心里也亂糟糟的。
她知道龐氏這個人心眼多,說話行事沒有規(guī)矩,可怎么也沒有想到,她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更沒有想到的是,小姑竟然還一臉的意動。
她忍不住怒火中燒,厲聲喝斥龐氏:“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你這樣說,也太……”她想說“太無恥”,可想到以后還要在一個屋里進出,無奈地改口道,“太過份了!”
龐玉樓看見高氏變了臉心里就高興,說起來話夾槍帶棍毫不含糊,“大嫂,我不像您,讀過圣賢書,說起話來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我只知道,人不為已,天誅地滅!小姑落得如此下場,到底是為什么?還不是為了我們這個家!現(xiàn)在家里略有些起色了,怎么,就嫌小姑丟人,就翻臉不認人了?你們做得出來,我可做不出來!我知道,這人要知道好歹。當初小姑一個姑娘家,為了家里的營生拋頭露面的時候哪個人不在背后對我們家指指點點的,那個時候你們怎么不跳出來講什么禮義廉恥?。空f到底,還不是因為要靠著小姑吃飯……”
高氏不由瞥了眼王映雪,就看見王映雪正幾不可察地微微頷首。
她頓時如墜冰窟,心里都透著幾絲冷意。
“你給我住嘴!”高氏厲聲喝道,打斷了龐玉樓的話,“靠自己的勞作吃飯,天公地道,何懼那些小人的那些流言蜚語!竇七爺已經(jīng)定親,你卻為了私心去破壞竇諸兩家的婚事,行事卑劣,人人皆可唾棄,怎可相提并論……”
龐玉樓冷笑:“什么是私心?什么是公心?想吃好穿好過好日子就是私心?把自己的東西全給別人就是公心?小姑是相貌不及那諸家五小姐?還是出身不及那諸家五小姐?何況當初是那竇世英騙小姑說他沒有成親,小姑這才一時大意著了他的道,怎么就不能扶正?怎么就不能把本該屬于自己的東西拿回來?大嫂你可別忘了,你是王家的人。當初小姑是為了你的兒子求藥才遇到竇世英的!”
高氏臉色發(fā)白,胸脯劇烈地起伏,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小姑,這件事我支持你?!饼嬘駱亲搅舜差^,立刻換了副溫柔如水的模樣,安慰著王映雪,“別人既沒有吃你的又沒有喝你的,說你不好,那是應(yīng)該的??赡切┏粤四愕?,喝了你的,還道貌岸然地在那里指責你的人,比那外面的人還要狠毒……”
“二嫂!”王映雪哭著,靠在了龐玉樓的肩頭。
“別哭,別哭。”龐玉樓掏出帕子幫王映雪擦著眼淚,“你聽我的,我保證讓那諸家乖乖地退婚……”
高氏閉上了眼睛,好一會才睜開,神色平和了許多。
她柔聲喊著“映雪”,道:“當初的事,是大嫂對不起你,我跟你賠個不是。我嫁到王家這么多年,說是我在主持中饋,實際上沒有你,這個家我根本撐不下去。你一向聰明,有些話不用大嫂說,你也應(yīng)該明白。妾室扶正,是要趙家寫一份同意書的。竇家和趙家搞得這樣僵,趙家怎么可能會寫同意書?而且竇家的態(tài)度你也看見了,要是有意把你扶正,諸家不同意婚期的時候就正好可以趁機和諸家解除婚約了,怎么會等到這個時候?何況那諸家也不是什么小門小戶,竇家不可能為了我們得罪諸家。父親雖然起復(fù),不過是個小小的七品縣令而已。以后該怎么樣,你要好好想想才是。”
王映雪伏在龐玉樓肩頭,細聲道:“大嫂,從前你不是總告訴我,有些事,要試試才知道嗎?”
高氏被堵得透不過氣來,最后說了句“你再仔細想想吧”,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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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貼上來,錯字等會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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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八年,竇昭九歲,六伯父竇世橫杏榜有名,得中二甲三十六名,去年九月,大伯父家的九堂兄竇環(huán)昌中了舉人,這也算得上是雙喜臨門,全家人都喜出望外,特別是二太夫人,她的三個兒子有兩個是進士,恰應(yīng)了人逢喜事精神爽那句話,二太夫人決定端午節(jié)的時候大肆慶祝一番。
竇昭這幾年都住在東府,盛夏的時候則借口避暑去田莊和祖母住些日子。
五堂嫂家的儀姐兒來找竇昭:“您說我們要不要做幾個荷包?”
端午節(jié),有做了荷包裝艾葉等送人的習俗。
“你和淑姐兒商量就是了?!备]昭笑道,“我總是隨你們?!?br>
她既不是東竇的人,又不愿回西竇,她把自己當成寄居在竇家的客人,因而對誰都客客氣氣,對誰都平和有禮,又有錢應(yīng)酬那些親戚、打點那些仆婦,竇家上上下下說起她,無不翹大拇指的。
淑姐兒是三堂嫂家的長女,也就是竇啟俊的妹妹,比儀姐兒大兩個月,比竇昭小兩個月。
儀姐兒就感慨道:“要是五姑姑還在就好了!”
五姑姑,是竇明。
王映雪進門后,二太夫人還是把竇明留在身邊。竇明漸漸和王映雪疏遠起來。承平七年,王行宜依舊在陜西巡撫任上,王家卻搬到了京都。王映雪沒有辦法,只好寫信給自己的母親許夫人,許夫人借口思念外孫女,派了人來接竇明去京都小住。祖父答應(yīng)了,二太夫人沒辦法再留的道理。算一算,竇明已經(jīng)在京都呆了大半年了。
儀姐兒一向和竇明玩得到一起去,反而覺得竇昭太過精明,和竇昭走得不近。
前世的經(jīng)驗告訴竇昭,你不可能讓所有的人喜歡,既然如此,就更不應(yīng)該去討好那些不喜歡你的人。
她淡淡地笑道:“要不你寫封信給竇明,看她什么時候回真定?”
家里只有儀姐兒發(fā)現(xiàn)竇昭喊竇明的時候總是連名帶姓,她有一次半開玩笑半是質(zhì)問的當著二太夫人的面提及,竇昭的解釋是:“喊明姐兒,別人還以為她和你們是一輩的?!?br>
可為什么不能喊妹妹呢?
她想問,卻被自己的乳娘拉了拉衣襟,回家里后乳娘就悄悄告訴她:“七太太是妾室扶正的,四小姐是嫡小姐?!?br>
儀姐兒不以為然。
妾室生的怎樣?
難道就不是竇家的小姐?
竇家只有外做官,妻子又不能跟過去的才會納妾。
因而她很好奇:“為什么我們家只有七叔祖的妾室生了孩子?”
乳娘支支吾吾地道:“那是因為只有七叔祖沒有兒子。”
她總覺得乳娘還有什么話沒有告訴她,只是當時鄔雅過來了,她高興地跑去見鄔雅,倒把這件事給忘了。
不過,鄔雅不太喜歡和竇明玩。她總說竇明木木的,傻傻的,像腦袋少了根筋似的。但她也不喜歡和竇昭玩。她覺得竇昭為人倨傲,不好相處:“……我有什么好東西,六伯母立刻買給她,她又做出副無所謂的樣子,把淑姐兒也給帶壞了?!?br>
淑姐兒從前總是抱著鄔雅的玩偶、靶鏡、牙梳睜大了眼睛求鄔雅:“給我玩會?!弊詮乃昧烁]昭的東西不還,竇昭也不要她還之后,淑姐兒眼里就只有竇昭,有什么體己的話也只跟竇昭說,她們要說竇昭什么不對,她一定第一個跳出來為竇昭辯護。
鄔雅說:“她們家挺奇怪的,一個跟著六太太住,一個跟著太夫人住,她們母親一個人守著偌大的一個西竇,既不管孩子了,也不跟她父親去京都……反正,她們兩姐妹我都不喜歡?!?br>
竇昭一眼就能看出這幾個孩子之間的說復(fù)雜又不復(fù)雜,說不復(fù)雜還挺復(fù)雜的關(guān)系,可她并不放在心上——等她們長大,想法又會不同。
她去了三堂兄那里。
大表姐趙碧如已經(jīng)十八歲,舅母寫信給她,說大表姐訂于八月十二日出閣。
她想給大表姐送點賀禮。
三堂兄笑呵呵地問她:“你準備送些什么?”
竇昭擁有西竇的一半財產(chǎn),但每筆超過十兩銀子的開銷都需要幫她管理產(chǎn)業(yè)的三堂兄同意,為此她很不習慣,也很苦惱,把趙良璧塞給了三堂兄。三堂兄見他姓“趙”,還以為他是竇昭外家的親戚,因此格外的照顧趙良璧,而趙良璧向來是個惜福的人,扎了腦袋跟著那賬房的學,不過一年的功夫就能打手好算盤了。
不知道什么趙良璧才能有能力坐上賬房總管的位置?
她思忖著,笑著請三堂兄幫著拿主意。
三堂兄沉吟道:“我們送些金銀首飾之類的東西你看怎樣?其他的東西,舅太太多半早已備齊了?!?br>
竇秀昌畢竟出身竇府,眼孔頗大,只要合理,一、二千兩的銀子在他眼里不算大的開銷。
竇昭連連點頭,托了三堂兄去辦這件事。
出來的時候遇到淑姐兒。
她拉了竇昭:“二姐說做五毒荷包,我有新樣子,四姑姑要不要?”
前世她和幾個堂姐、侄女的關(guān)系都很冷淡,這一世淑姐兒卻像個小尾巴似的總喜歡跟著她。
“行?。 备]昭笑道,“我到時候讓海棠來找你的大丫鬟拿?!?br>
妥娘兩年前嫁給了崔四,前幾天剛剛生了個兒子,還沒有滿月。她屋里的事則交給了海棠。
淑姐兒點頭,悄悄告訴她:“阿七又來了?!?br>
阿七是鄔雅的小名。
竇昭不以為意,笑道:“快過端午節(jié)了嘛!”
淑姐兒嘆氣,道:“五姑姑回不回來?”
她是個甜姐兒,和身邊的人都玩得好。
“你很想她?。俊?br>
“是??!”她嘟呶道,“我們想跳人雙的百索,人數(shù)不夠。阿七又不愿和丫鬟們一起玩?!?br>
竇昭從來不和她們玩這些。
她笑道:“那是因為她們家同齡的姐妹很多。”
淑姐兒咯咯地笑了起來。
竇昭回了六伯母處。
她現(xiàn)在大了,自然不能繼續(xù)住在六伯母內(nèi)室的碧紗櫥里,四年前,她被父親從祖母的田莊接回來之后,就住在了正院的西廂房,竇政昌和竇德昌住在東廂房。
剛剛踏進正院的大門,她就聽到西廂房“轟”地響起一陣大笑。
竇昭宛爾。
既然鄔雅來了,又怎么少得了鄔善?
和前世一樣,鄔善和他同年的竇德昌非常投緣,每次來都住在竇德昌處,因而與和竇政昌、竇啟俊關(guān)系也都非常的好。
定是幾個人在一起吹牛!
她正準備進屋,對面的廂房門突然打開,鄔善和竇德昌幾個一起走了出來。
“四妹妹!”他和竇昭打著招呼,耳朵微紅。
竇昭客氣地朝著他點頭:“鄔四哥過來了?!?br>
她隨著竇德昌兄弟稱呼鄔善,又和竇政昌幾個打了聲招呼。
鄔善就問竇昭:“我們準備出去給六叔買件賀禮,你要不要我們給你帶什么?”
他隨著竇家的子侄輩稱呼竇世橫。
“多謝你,”竇昭笑道,“我已經(jīng)準備好給六伯父的賀禮了。”
是她從前從父親那里搜刮來的一塊青田石。
上面雕著個騎馬的猴子,寓意馬上封侯,正好送給六伯父雕枚印章。
鄔善笑道:“我妹妹也來了,正在和我堂姐說話,你碰到她了嗎?”
這不是廢話嗎?
如果她也在二堂嫂那里,二堂嫂怎么會放她走?
竇昭還是笑著回答:“阿七也來了,我還沒有碰見她呢!”
鄔善又道:“十二說端午節(jié)你們家要請人來唱戲,是真的嗎?”
竇德昌排行十二,大家都喜歡叫他十二。
竇昭笑道:“既然是十二哥說的,想必確有其事了。”
鄔善道:“可惜我那個時候已經(jīng)回新東了?!?br>
“總有機會看到的?!?br>
“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鄔善很向往地道,“聽說這次請了周清芬來唱戲……”
話就像那藕,明明已經(jīng)切斷了,他又能連上去變成藕斷絲連的局面。
竇昭耐著性子聽他把一句話說完,歉意地朝他笑了笑,道:“鄔四哥有事忙去吧!我馬上要去趟太夫人那里?!?br>
鄔善頓時臉色通紅,說話都有些磕磕巴巴起來:“四妹妹快回屋去吧,我們也要出門了?!?br>
竇昭進了屋。
身后傳來竇政昌不解地聲音:“你怎么每次遇到四妹妹都那么多的話?”
鄔善嚷道:“不是你說我的話太少了嗎?”
“我是說你每次遇到儀姐兒她們總是‘哼哼哈哈’的……”
“我是長輩,總得有點長輩的樣子吧?”
“行,這次我們就讓你擺足長輩款,”說話的是竇啟俊,“這次我們買東西你付賬……”
“你們這是敲詐……”鄔善和他們嘻笑著,聲音漸漸遠去。
竇昭笑著搖頭。
少年人,總是充滿了朝氣,生機勃勃,讓人看了精神都跟著振奮起來。
到了端午節(jié)那天,二太夫人果然請了周清芬來唱大戲。
戲臺搭在竇家北樓的祠堂前,方圓十里的村民都攜家?guī)Э诘厍皝砺爲颉?br>
竇昭跟著六伯母陪二太夫人在祠堂旁的廂房里喝茶。
王映雪進來給二太夫人問過安,她朝著竇昭招手:“壽姑,上次我讓瓊芬送去的菊花酥好吃嗎?是宮中賞賜給我父親的,明姐兒特意讓人送了一匣子回來,說是要讓姐姐嘗嘗?!?br>
“原來是宮中賞賜的,難怪我瞧著那樣子和市面上的大不相同。”竇昭微笑道,“我就孝敬了太夫人?!闭f著,朝二太夫人望去。
二太夫人笑瞇瞇地拉了竇昭的手:“還是我們壽姑有心。”
王映雪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
這幾年竇昭把王映雪交給二太夫人收拾——她才懶得和王映雪計較。
有小丫鬟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語無倫次地道:“太夫人,太太,不好了,三老太爺他老人家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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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們,這兩天不方便上線,寫了就匆匆貼了上來,錯字比較多,正在修改中,給大家閱讀帶來的不便,還請大家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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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大年初一,祝大家玩得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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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菽笑著幫竇昭將描紅的紙蒙在法貼上,然后拿了把扇子在一旁輕輕地幫她打扇。
“采菽姐姐,”竇昭笑道,“天氣這么熱,你去歇著吧!這里有妥娘服侍就行了。你在這里,我寫不出來?!?br>
采菽抿了嘴笑,道:“那好,我就在門外候著,您有什么事,就叫我一聲。”
竇昭笑瞇瞇地點頭,低聲吩咐妥娘:“你到門口看著,有人來就咳一聲。”
妥娘頷首,輕手輕腳地走到了書房門口,支著耳邊聽著外面的動靜。
竇昭抽出一張紙,給舅舅寫了封信:“……二太夫人說,要是把王姨娘扶正,王姨娘的爹就不會和五伯父爭黨首了。您要是不寫同意書,就讓我長大以后去告王姨娘?!?br>
不過幾句話,她沒什么手勁,寫了快兩炷香的功夫,還好字跡尚算工整。
用細沙吸了墨,竇昭將紙折成了個小紙條,然后朝妥娘招著手,悄聲問她:“你還記得彭嬤嬤要你背的地址嗎?”
“記得。”妥娘小聲地背了一遍。
竇昭很是欣慰,把紙條交給妥娘:“等會你去找六伯母告假……”
她把自己的計劃告訴妥娘。
妥娘不住地點頭:“您放心,我一定會鬧起來的?!比缓笾钢〖垪l提醒她,“四小姐,送一次信要十兩銀子。您寫個小紙條他們也算一封信,您寫十張紙他們也算一封信,您不如多寫幾個字吧,這樣算起來也便宜些?!?br>
竇昭忍俊不禁,隨后感慨地道:“要是舅舅還不明白應(yīng)該怎么辦,只知道一味地和竇家、王家置氣,我寫得再多也沒有用,還不如就此把他摘出來,免得讓那些自以為是的狡詐小人得意?!?br>
妥娘聽不懂。
“你只要照我的吩咐行事就行了?!备]昭笑道,“其他的,就不用擔心了?!?br>
妥娘小心翼翼地將紙條貼身藏好,服侍竇昭用過午膳,照竇昭的吩咐向紀氏告假:“小姐讓我回去把她慣用的蘭草枕拿過來。”
紀氏讓采菽去叫輛馬車陪她走一趟。
“不用了,不用了?!蓖啄锩Φ溃熬瓦@一會的功夫,我走過去就行了。”百般地推辭。
紀氏起了疑心。
只是她一向不愿意多事,笑著點了點頭,抬頭卻看見滿頭大汗在那里寫字的竇昭。
小小的臉熱得通紅,卻依舊照著她囑吩的坐得筆直,認真仔細,絲毫不見半點的懈怠。
剎那間她心中一軟。
若是芷哥兒,只怕早就撲到她懷里撒嬌了。
沒娘的孩子像根草,就是再苦再累,也只能忍著吧?
她一改往日的脾氣,等妥娘一轉(zhuǎn)身,立刻叫了個叫采薇的丫鬟過來,低聲道:“去,看看這個素馨要干什么?”
采薇應(yīng)聲而去。
紀氏就坐在竇昭身邊看著她描紅,不時告訴她應(yīng)該注意些什么。
寫完兩張大字,紀氏讓采菽端了綠豆湯進來:“壽姑,歇歇,消消暑?!?br>
竇昭也有些累了,坐在那里正和紀氏喝著綠豆湯,六伯父回來。
六伯母還沒來得及問候一聲,六伯父已沉聲道:“屋里服侍的都站到外面的院子里去。”
屋里一陣窸窸窣窣,瞬間只剩下竇世橫、紀氏、竇昭。
這時候,做孩子的好處就顯現(xiàn)出來。
六伯父不以為意地摸了摸竇昭的頭,徑直對六伯母道:“諸家請了周學正出面,要退還七弟的庚帖,母親和小叔還在屋里僵持著,三哥讓我先去看看情況,晚膳你們就不要等我了?!?br>
這么快!
竇昭訝然。
六伯母也很吃驚,道:“諸家什么突然說要退親?”
“王家的二奶奶龐氏糾集了娘家的兄弟到諸家去鬧事,諸舉人丟不起這個臉,閉門不出,等龐家的人一走,他連夜去州里請了周學正過來?!绷刚f著,嘆了口氣,“周學正和諸舉人是好友,看樣子,諸舉人是鐵了心要退親了?!?br>
“那你快過去吧!”六伯母皺了皺眉,“能不退親,就最好不退親。不然王家會更鬧騰。”
“我也是這么想的。”六伯父道,“我已經(jīng)派了管事去找龐老爺,他要是再這樣不知深淺地鬧下去,以后別想在北直隸做生意了。”
六伯母顯然也贊同六伯父的主意,道:“你小心點,別讓人抓住把柄就是?!比缓笥侄诹肆笌拙?,送六伯父出了門。
竇昭慢慢地喝著綠豆湯,看見六伯母送走六伯父之后,在院子里發(fā)了好一會呆,這才回屋。
“壽姑,想不想和我去串門???”六伯母問她,采薇卻折了回來。
“六太太,”她小聲稟道,“素馨回了西府,和四小姐身邊的另一個大丫鬟玉簪吵了起來,聽那口氣,好像是她要把四小姐屋里的東西全部清點一遍,玉簪說她多管閑事,她說玉簪是賊。兩人就打了起來……我沒敢多留,趕緊趕了回來。”
只說讓她去鬧一番,借機把玉簪偷東西的事告訴紀氏,沒想到玉簪這么大的反應(yīng),兩人竟然還打了起來。
不過,妥娘身板有勁,玉簪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加上妥娘是陪她來東府的人,俞嬤嬤就是知道了也不敢把妥娘留在西府,更不要說處罰妥娘了,否則玉簪偷了自己屋里的東西討好大慶媳婦的事就會露餡。
仆婦欺負到主家頭上來了,同是主家的東府太太們、奶奶們?yōu)榱藲㈦u給猴看也不能就這樣算了,到時候就不是打幾板子攆出府的事了。
竇昭并不擔心。
紀氏一聽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她臉色大變,道:“這件事你不要做聲,素馨一回來你立刻來稟了我?!?br>
采薇應(yīng)聲退了下去。
紀氏像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似的拿了本《三字經(jīng)》出來,開始告訴她背誦。
夕陽西下的時候,妥娘回來了,還裝模作樣地拿了個蘭草枕頭。
紀氏單刀直入問妥娘:“你和玉簪打架,俞嬤嬤怎么說?”
妥娘喃喃半晌,一副不知道該怎么說的樣子。
紀氏沒有再問下去,而是沉吟道:“這件事我不好插手,不過,你可以寫信給壽姑的舅母,讓壽姑的舅母請我們府里的隨便哪位太太幫著管管,我想我們府里的人都不會坐視壽姑被這樣欺負的。至于玉簪,你明天一早就跟俞嬤嬤說,四小姐慣用自己的丫鬟,這兩天我又要幫著六爺收拾箱籠,讓她過來幫把手。我自有主意。”
妥娘見事情果然如竇昭預(yù)料的一樣,心中實在歡喜,忍不住咧著嘴笑了起來。
紀氏看著也跟著笑了起來,道:“你是個忠厚老實,我很喜歡。以后只要你一如既往地好好服侍壽姑,自有你的好日子。”
妥娘覺得現(xiàn)在她過的就很好,但能得到六太太的贊賞,還是件讓人高興的事。
她連連點頭,笑得更燦爛了。
紀氏見太陽下了山,想著竇昭在家里關(guān)了一天,就牽了她的手在院子里遛彎,信手指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告訴竇昭都是些什么。
二堂嫂和三堂嫂、五堂嫂一起來看竇昭。
紀氏正吩咐丫鬟擺瓜果,竇政昌和竇德昌下了學,白凈高瘦的竇環(huán)昌和陽光四射的竇啟俊也跟了過來。
“我們是來看四妹妹(四姑姑)的?!?br>
紀氏把兩人好好地夸獎了一番。
三堂嫂臉上有光,拉著兒子笑得合不攏嘴。
竇環(huán)昌則笑容溫柔地和竇昭打著招呼:“四妹妹,你住得可習慣?東府好不好玩?”
竇昭無意和他們拉關(guān)系,佯裝著靦腆的樣子笑了笑。
東府的小一輩都在六房吃的晚飯。
晚上,六伯父沒有回來,祖父卻趕了回去。
第二天中午,傳來了諸家和竇家解除婚約的消息。
竇昭并不覺得可惜。
一個女人,僅僅憑著這個男人愿意為妻子守制三年就覺得他是個好人,可見見識也十分有限。
她輕輕地哼了一聲,很快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后,沒有去想其中深層次的原因——母親在她的心中,是個如水般純粹、如火般剛烈的女子,這世上,沒有哪個女子能比她的母親更至真至純,更不是誰能取而代之的。
竇昭問著妥娘的去向。
采藍笑著告訴她:“素馨和王管事去了真定州,明天下午就回來了?!?br>
按照竇昭的推測,紀氏知道這件事之后,肯定會悄悄地幫她,為了不引起竇家人的注意,她多半會托付紀家在真定府的商鋪幫著送信,而王管事正是紀氏的陪房。
她嘴角彎彎。
玉簪忐忑不安地挽著個包袱跟著采薇走了進來。
竇昭正在描紅,紀氏坐在竇昭身邊,像沒有聽見稟告似的,眼皮子也沒抬一下,一邊幫竇昭打扇,一邊低聲細語地夸竇昭的字寫得好,就這樣把玉簪晾了大半個時辰,待竇昭描完了紅,紀氏親自幫竇昭凈了手,又端了丫鬟們送上的蓮子湯喂了竇昭幾口,這才道:“你是服侍四小姐的玉簪?”好像這時才看見她似的。
玉簪兩腿站得直哆嗦,熱得汗透衣襟,卻連動都不敢動一下,聽見紀氏的問話,忙道:“回六太太的話,奴婢正是玉簪?!睉B(tài)度十分的恭謹。
紀氏卻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下去吧”,然后滿臉笑容地舀了勺蓮子湯遞到了竇昭的嘴邊,耐心溫柔地哄道:“我們壽姑真乖,一碗蓮子湯都快吃完了!”
東府里的太太們什么時候和七奶奶的關(guān)系這么好了?
七奶奶都不在了,還把四小姐捧在手心里當成寶似的。
玉簪看著,有半晌的茫然。
已有丫鬟上前輕輕地拉了拉她的衣角:“還不快退下去?!?br>
她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地出了內(nèi)室,耳邊傳來不知道誰低低的譏諷:“不是說服侍過前頭的七奶奶的嗎?怎么我看著呆頭呆腦的,莫不是混水摸魚混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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