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起的很晚。
秋水見我氣色不好,在院中的葡萄架下擺了藤桌和躺椅,想讓我休息一會。
剛躺下沒多久,院門處便傳來動靜,柳如煙看到我,不顧秋水的欲言又止,徑直朝我跑了過來。
“沈姑娘,昨天雖然你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但是我還是覺得,要給你補一個請?zhí)?,這樣更有誠意一點!”
大紅色的紙疊的整整齊齊,還用桃花做了一個印封,我卻沒有打開的欲望。
“我真是一輩子都沒見過有誰比阿清的字還好看的了,沈姑娘,京都有沒有?。俊?br>
柳如煙不停地催促我打開去看,可我卻覺得,薄薄一張紙好似有千斤重。
“如煙姑娘,阿清公子在找你?!?br>
秋水端著藥和蜜餞走過來,話里不復(fù)之前的熱絡(luò)。
柳如煙訕訕一笑,猶豫再三還是跑了回去:“沈姑娘,待我回去問問阿清,事情解決了再來尋你?!?br>
我將手中的請?zhí)f給秋水:“放起來吧?!?br>
秋水伸手接過,啞聲道:“姑娘,我們走吧,回京都好不好?”
我頓了頓,抬頭看向隔壁,柳如煙的笑聲不斷傳來,里面還夾雜著一些嬸婆的打趣聲。
他們不日便要大婚,確實是個好日子,我想我是該走的。
“再等幾日吧,再等幾日我們就離開?!?br>
離開花溪村,我就再也見不到他了,我想再待幾日看看他,哪怕遠遠的看一眼,也是好的。
傍晚,柳如煙抱著一團紅布來了。
“沈姑娘,你的繡活怎么樣?
我自小長在山野,手上粗糙的很,刺繡也是一知半解?!?br>
柳如煙臉上帶著羞紅,眉宇之間還有惱意。
不等我說話,秋水直接走了過來,惱怒道:“如煙姑娘莫不是說笑?
我們姑娘是……家中的嫡女,你怎敢將我們姑娘當做繡娘,讓她給你做嫁衣!”
柳如煙愣在原地,抱著紅布面上一團慌亂:“我……我不知道……”秋水還想再說,被一道男聲攔下:“如煙自幼長在山野,確實是不懂事了些,若是冒犯了姑娘,還請姑娘恕罪。”
柳如煙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慌忙向謝君清身后躲:“阿清,我不是故意的……”謝君清拍了拍她的頭,安撫之意溢于言表。
曾幾何時,我也被他這般護在身后。
那時我因貪玩偷偷溜出府門,卻被一伙賊人盯上。
在我快被抓住時,是謝君清從天而降將我攬在懷里,還拍我的頭讓我別怕。
“沈姑娘,這里是花溪村,并非是京都?!?br>
我抬頭與他對視,看清了他眼底的不悅,也聽出了他話里的譏諷。
他想告訴我,這里是花溪村,讓我不要仗勢欺人。
秋水氣惱地上前,被我抓住手腕攔下:“夠了,你們出去吧。”
兩人離開后,秋水將院門關(guān)上,看向我欲言又止。
我靠在躺椅上,只覺得昏昏欲睡。
我又想起了謝君清,與年幼時的他不同,此時的他身形越發(fā)硬朗,眉眼也越來越凌厲了。
“明日便是我們大婚,阿瀾可有什么要教導(dǎo)為夫的?”
謝君清趴在圍墻上,只露出一個腦袋,嘴里叼著不知道從哪尋來的野草。
我看著他只覺驚訝:“謝小將軍半夜爬人墻頭,若是叫人知道了,定是要好好責(zé)罰你的!”
謝君清皺了皺眉:“我來尋我的娘子,誰敢說這話?”
話音剛落,圍墻外便傳來打更聲,還有謝君清身邊侍衛(wèi)的催促聲。
我看著他,‘噗嗤’一笑。
他羞紅了臉,瞪了我一眼后,才依依不舍的翻身離開。
第二日天還未明,我便被母親從床上叫起。
全福的丞相夫人,為我梳頭。
待到天色放明,我的嫁衣也已著身,只等謝君清上門迎娶。
可是左等右等始終不見他來。
直到吉時已過,父親母親面色難看,謝家才來了人。
北疆戎狄來犯,謝君清領(lǐng)命出征。
他知曉這一戰(zhàn)九死一生,為了不讓我進門便守寡,便狠心沒來迎娶。
我看著下人將國公府的紅綢撤下,看著父親母親想勸卻不敢勸。
“阿爹,阿娘,我想等等他,他說了,我是他的妻?!?br>
他們看著我,兄長也看著我,最終點頭同意。
可這一等,就是五年。
當日大軍班師回朝,回來的,卻只是他染血的鎧甲。
他們說他為斬敵將,掉落懸崖,尸骨無存。
我們終究是錯過了。
我渾渾噩噩度過十幾日,我日日盼著夢到他,可他從未來過我夢里。
我開始派人外出尋找。
從大周找到北疆,所有地方我都不放過。
世人都說我瘋了,就連我爹娘兄長,也覺得我是太傷心精神失常。
但我不在乎,我想要的一直都是一個謝君清而已。
沒了他,我不知道我還能去做什么。
一連找了兩年,謝君清毫無消息。
反而是將軍府傳來噩耗。
一夜之間,將軍府上下一百三十八口,全部被殺,就連襁褓中的嬰孩也沒被放過。
昔日昌盛的將軍府,一夜之間成了血海,墻上地上,甚至是水溝里都是血。
我的謝君清,在這世上再也沒有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