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銘實話實說:
“還沒有比對dna,但是……是許姐的幾率很大?!?br>電話被掐斷。
破天荒的,裴敬之趕來了警局。
他怒氣沖沖的看向劉銘:
“帶我去看尸體!如果不是她,我要你們好看!”
我突然有點不明白。
裴敬之這是什么意思?
不愛我,卻又擔心我?
裴敬之做什么都很專注。
他和遺體修復師不是第一次配合,不吃不喝,一天一夜就修復完成。
“死者系女性,年齡約三十五歲左右,骨骼強壯,是個孕婦……生前遭受了非人折磨。”
“多處骨折,扭曲變形,關(guān)節(jié)處還有煙頭……如果真的是許婉的話,歹徒很可能下手更狠。”
“但是按照傷勢推斷,死者生前在這種折磨下,也硬生生抗到失血過多而亡?!?br>話落,在場所有人都靜默了。
光聽就是一場漫長又殘忍的酷刑。
還是劉銘最先痛罵出聲:
“這簡直就是個畜生!”
遺體修復師說的很準。
那三天三夜讓我恍惚覺得置身地獄。
是裴敬之的救援讓我有了生的希望,可惜這道光一直沒來。
裴敬之聽完,臉色慘白。
他已經(jīng)聯(lián)想到我了。
“不可能的!許婉是最厲害的刑警,她出過那么多的任務都沒事,怎么可能會死在一個歹徒手里!”
他自言自語,拿出手機一遍遍撥打我的電話。
可惜一直是無人接聽。
他眼中的恐懼逐漸增大,手都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
“為什么沒人接電話?!”
我死了,當然不可能接。
換成以前,只要不是訓練,我都會第一時間接聽他的電話,即便不小心錯過,也會立馬回撥。
可只要我不主動聯(lián)系他,我們就會是有著最親密關(guān)系的陌生人。
他扯著劉銘的衣領(lǐng)子問:
“許婉最常去的地方找過了嗎?歹徒的蹤跡呢?”
劉銘扯開他的手,憤怒大喊:
“你現(xiàn)在這么著急有什么用?你能想到的,我早就做過了!”
“你是她最親密的人,這話應該我們問你!”
裴敬之肉眼可見的沉默下來。
他連去哪里找我,都想不出來。
他對我太缺乏了解了。
就在裴敬之即將面臨崩潰時,木兮兮的打來了電話:
“敬之,我們今晚八點的飛機,你別忘了?!?br>裴敬之面色掙扎,最后開口:
“對不起兮兮,許婉不見了……我要去找她。”
那邊愣了片刻,然后詫異開口:
“怎么會不見了呢?今早我還看見她在公園跑步。”
很快,木兮兮就給他發(fā)來了視頻。
里面的人穿著和身量體型都跟我差不多,露出的半個側(cè)臉也和我一模一樣。
但我知道,這不是。
劉銘湊過去一看,就憤怒說:
“這不可能是許姐!”
裴敬之冷瞥了一眼劉銘:
“這不是她還能是誰?”
“好啊,你們所有人居然一起聯(lián)合起來騙我,害我差點就對許婉充滿愧疚了,你們還是人嗎?”
說著,準備推門離開。
劉銘連忙阻攔,著急解釋:
“我沒有騙你,許姐以前在公園遭遇過歹徒持刀搶劫,為了救一個散步的老大爺,她的手臂打了三個月的石膏,差點再也不能摸槍?!?br>這件事情發(fā)生在我和裴敬之結(jié)婚的第四年,那時候我們的關(guān)系界臨冰點。
他記不起來很正常。
可我的心還是沒由來的一酸。
我打著石膏在他面前晃了三個月,他都沒能第一時間想起來。
裴敬之到底對我是有多不上心。
他狠狠推開劉銘,撞在墻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別想再騙我了!她為了讓我恨兮兮,居然會想出這么陰損的辦法。”
“你告訴她,等她愿意現(xiàn)身的時候我們就離婚!”
我飄在他面前,露出個笑容,點了點頭。
離婚好啊。
裴敬之,下輩子我們最好永不相見。
也別互相折磨。
劉銘攔不住裴敬之,他終于還是走了。
他前腳剛走,不過十分鐘,身后鑒定科就拿來了報告。
“dna檢測出來了……尸體就是許婉的。”
5
裴敬之油門踩到底,像是迫不及待要去見木兮兮。
他知道我沒死后,一身輕松,劉銘打過來的電話統(tǒng)統(tǒng)被他按斷,甚至到最后不耐煩了,把卡給拔掉了。
做完所有的事情后,他居然忍不住哼起了歌來,滿臉期待。
我看著裴敬之反常的表現(xiàn),心底不自覺的酸澀。
他就這么期待和我離婚?
那這五年,還真是辛苦他了。
車子沒有直奔木兮兮家,而是在一家商場外停下。
在我疑惑的視線中,裴敬之進了蛋糕店。
“你好,我來取剛剛預定的蛋糕。”
裴敬之嗓音柔和,面帶笑容時,給人一種春風和煦的感覺。
女店員心間一動,問了他名字后,嘴甜的說:
“這是給女朋友準備的吧?您挑的款一看就是用心選過的,是我們這邊女孩子最喜歡的?!?br>“不過蛋糕都是提前五個小時預定,您現(xiàn)在稍稍來早了些,您稍等半個小時,我們加急給您做可以嗎?”
我抱胸看著店員,剛搖了搖頭。
裴敬之說話了:
“好,我去前面逛一逛,再回來取?!?br>我怔愣半晌,有一瞬間,腦子好像不會轉(zhuǎn)了。
好久好久,我才悲慘發(fā)笑。
原來在我不知道的角落里,裴敬之還有這么耐心的一面。
畢竟他是個非常注重效率的人。
有一次我去理頭發(fā),因為排隊人多,晚十分鐘出去,裴敬之就已經(jīng)開車走了。
想吃的燒烤超時了,會讓我換一家速食的便利店。
想看的展排隊到一半,超過他預計的時間,會掉頭就走……
這叫注重效率?
我想了想,好像不是的。
以前我愛他,會為他找好聽的借口,美化他,也安慰自己。
現(xiàn)在以旁觀者入局,才驚覺這就是不耐煩,是敷衍,是不愛。
愛與不愛很明顯。
一兩百的蛋糕就能看出區(qū)別。
隨后裴敬之更是刷新了我五年來對他的認知。
他緊張的到達護膚品店,按照記憶里在木兮兮家看到的,仔細的辨認挑選。
旁邊的店員拿出幾件給他推薦。
裴敬之卻搖搖頭。
“這些我在她的化妝臺上沒見過,都說女孩子的皮膚是水做的,不能隨便用化妝品?!?br>“她心臟不好,沒時間整理這些,馬上要去國外了,我怕用不慣外面的。”
他的聲音滿是寵溺與疼愛,幾個店員雙眼放光,直夸他女朋友好福氣。
我心臟抽搐,痛的有些呼吸不暢。
木兮兮的化妝品他都爛熟于心,可為什么我打了三個月的石膏他都沒有記憶。
可是我想說。
裴敬之,你愛的人,是個魔鬼啊……
他轉(zhuǎn)了好幾家店才買完木兮兮出國要用的東西,這些木兮兮沒有提過,都是他遵循記憶買的。
就連內(nèi)衣,都能準確無誤的報出尺碼。
裴敬之腳步輕快的上車,然后熟絡的開打木兮兮家里的門。
“兮兮,猜猜我給你帶了什么?”
但屋里空無一人,木兮兮不在家。
裴敬之腳步一頓,隨后翻在屋里翻找一圈,依舊沒找到。
他著急的額頭冒出冷汗,但很快又冷靜下來。
先是聯(lián)系了木兮兮的主治醫(yī)生,詢問無果后,又聯(lián)系了一圈她的家人朋友。
全程有條不紊。
我驚嘆于他對木兮兮的生活侵入程度,也苦笑在警局時,他連我常去的地方都沒想起來一個。
一直聯(lián)系不到木兮兮,裴敬之簡直要發(fā)瘋了。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瘋子一樣把劉銘的電話拉出黑名單。
電話一接通,裴敬之就憤怒質(zhì)問:
“你們把兮兮藏到哪里去了?告訴許婉,如果兮兮少了一根頭發(fā),我要她陪葬!”
劉銘不明所以,但聽到裴敬之的話,氣的嗓音哽咽:
“裴敬之你他媽還是人嗎?!鑒定結(jié)果已經(jīng)出來,許婉姐死了,你居然還要冤枉她!”
裴敬之冷笑一聲:
“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兮兮不見了就出結(jié)果,你們當我是傻子嗎?!”
“你告訴許婉,別想耍花招,我現(xiàn)在就去警局,這是她最后的機會!”
劉銘還想再說什么,裴敬之已經(jīng)掛斷了電話。
我就靜靜的站在一旁,看著裴敬之為愛癲狂。
或許我還要謝謝木兮兮,讓我看到相處五年的老公,原來還有這么情深的一面。
很快,門開了。
是木兮兮。
我瞟了她一眼,就發(fā)現(xiàn)她全身都很臟,頭發(fā)衣服上全都是灰塵,仔細看,手掌纏了一圈厚厚的紗布。
我心里預測那個原本的歹徒已經(jīng)遇害了。
裴敬之見到人,一顆心回到肚子里,將人緊緊抱在懷里。
“兮兮,嚇死我了,我還以為許婉為了報復,把你抓走了?!?br>木兮兮失笑,示意自己沒事。
“剛才想給你做一頓飯,感謝你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可惜我手笨,不小心劃傷了?!?br>怎么可能是劃傷?
這個惡魔肯定在掩蓋犯罪!
我憤恨看著木兮兮,想要告訴裴敬之。
可是我死了,發(fā)不出聲音。
只能眼睜睜看著裴敬之被轉(zhuǎn)移注意力。
裴敬之心疼的不得了,當即要給木兮兮上藥,被她拒絕:
“沒事的,醫(yī)生已經(jīng)上好藥了——蛋糕?沒有人過生日呀?”
他不好意思的開口:
“馬上就要去英國了,回來后你就要做手術(shù),我想……這個蛋糕算是慶祝你新生?!?br>“你一定會好起來的?!?br>原來,裴敬之的用意在這里。
多么細微溫暖的小心思啊。
可惜,他從不對我展露。
結(jié)婚紀念日,我買來了蛋糕,裴敬之也會嫌棄太甜,不愿意嘗一口。
可現(xiàn)在,裴敬之捧著蛋糕,吃的心滿意足。
木兮兮明顯心不在焉,匆匆吃了幾口,她就催促著要趕去機場。
她在準備逃跑了!
而在警局——
“剛剛前線找到了死者殘缺的手掌,發(fā)現(xiàn)里面有歹徒的頭發(fā)?!?br>“經(jīng)過鑒定,我們已經(jīng)確認了兇手是誰。”
“歹徒殘忍至極,掌握的線索對方已經(jīng)馬上要逃離出境,我們必須馬上行動!”
命令下達,所有刑警特警立馬開始行動。
6
裴敬之將所有東西搬下樓,全程沒有讓木兮兮提一個重物。
做好一切,再將木兮兮請下來,真正把她當公主一樣對待。
開車去機場的路上,被關(guān)卡的警察攔住。
木兮兮神色緊張,一雙溫熱的手包裹住她冰冷的手。
“沒事的,有我在。”
裴敬之出示了證件和邀請函,檢查他的警察沒有搜查,直接放他通行。
他們很快就到了機場。
裴敬之很興奮,連身后有人跟蹤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兮兮,我們落地后,你想去哪里玩兒都可以。”
“我會盡量抽出時間,如果實在太忙,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在英國的同學,保證不會讓你無聊。”
木兮兮露出個甜美的笑容,一只手主動拉上裴敬之的手:
“沒關(guān)系的,我知道你很忙,不需要管我,我會很乖的?!?br>說著還可愛的吐出舌頭。
裴敬之心都要被融化,又詢問了一遍木兮兮的主治醫(yī)生,熟讀了一遍心臟病患者登機注意事項,才安心。
我看著這一切,心里情緒涌動。
恨意與酸澀交織,靈魂都要扭曲的變形。
裴敬之,你清醒一點!
眼前的這個女人,是惡魔,是殺人兇手!
木兮兮明明是壞人,卻可以輕而易舉的得到裴敬之所有的愛。
顯得我五年里的卑微與求而不得,像極了笑話。
就在他們準備登記的那一刻,劉銘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
他大力鉗制住木兮兮的手腕。
裴敬之回過神來,毫不猶豫的一拳打在劉銘臉上:
“放開兮兮,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劉銘捂著出血的鼻子,憤恨出聲:
“裴敬之!你心心念念護著人,就是殺害許婉姐的兇手!”
裴敬之將人護在身后,甚至還想要木兮兮先登機,但被特警攔住。
他看著不斷涌入的特警,面色鐵青:
“你們什么意思?許婉綁架不成,就要來硬的是嗎?她這是要只手遮天?”
直到現(xiàn)在,他還不相信我死了。
還在懷疑我謀害木兮兮。
劉銘怒不可遏,一拳狠狠打在裴敬之臉上:
“許婉姐已經(jīng)死了,你看看這是什么?!”
劉銘把我的死亡報告,dna檢測對比統(tǒng)統(tǒng)扔在裴敬之身上。
裴敬之卻迅速掃了幾眼,就將東西扔在地上,踩上幾腳:
“別想再騙我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你們……”
突然,他驚恐的瞪大雙眼,踉蹌的后退幾步:
“……難道是那天的碎尸?”
劉銘雙眼紅腫,嗓音哽咽:
“你走后的十分鐘,dna檢測報告就出來了,我們給你打了無數(shù)的電話,你統(tǒng)統(tǒng)拉黑?!?br>“甚至一門心思的給殺人兇手買東西,要不是布控,我早就想沖進去狠狠打醒你!”
“你不是說歹徒不會殺人嗎?可許婉姐為什么死了?!”
每說一個字,裴敬之的面孔就痛苦扭曲幾分:
“許婉不會死的,歹徒怎么可能會殺人呢?明明根據(jù)現(xiàn)場的布置推測,這只是一場控訴游戲?!?br>“歹徒只是想要得到關(guān)注,沒有想要害人,到底是哪里不對……”
裴敬之喃喃自語,不斷的機械重復推論。
他的推斷沒錯。
但他忘記現(xiàn)場不只有一個心理專家,還有他的師妹木兮兮。
兩人如此熟悉,木兮兮要想騙過裴敬之,簡直太容易了。
淚水從臉龐滑落,無聲的砸在地上。
裴敬之崩潰的無以復加,像是瘋子一般。
劉銘給其他埋伏的刑警發(fā)出信號。
而木兮兮則迅速攀上裴敬之的肩膀,一把刀橫在他脖子上。
裴敬之嚇的尖叫出聲。
木兮兮看著他的樣子,刀尖緊貼著他的皮膚,看著裴敬之顫抖的身體,譏諷開口:
“你還真是個蠢貨!稍稍對你勾勾手指,就可以連老婆都不要?!?br>“你覺得我會跟你?”
裴敬之忘記了疼痛,不解的看向木兮兮。
“兮兮你……”
木兮兮揚起抹笑:
“不知道?不知道好啊,下地獄讓許婉那個蠢貨告訴你吧!”
說著,手上開始發(fā)力。
砰!
一身槍響,木兮兮身子頓住,緩緩倒下后,流出一大片鮮血。
她額頭有個黑漆漆的洞,雙眼盛著臨死時喪心病狂的笑意。
木兮兮死了。
警察沖上來把裴敬之帶走。
一路上他都沒有緩過來。
他根本不敢相信,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居然是殺害自己老婆的兇手!
劉銘拿著一踏踏證據(jù)堆在裴敬之面前。
原來當年為了我媽而擊殺的歹徒,是木兮兮的爸爸。
得知裴敬之參與了案件,又和我結(jié)婚后,立馬回國復仇。
心臟病也是她裝的,都是為了從我身邊搶走裴敬之的借口。
而我臨死時寫下的罌粟,就是指代的木兮兮。
因為我曾在看案卷的時候和裴敬之吵架。
我氣不過,說木兮兮就是罌粟,讓裴敬之上癮,最后墮入深淵。
可是我太高估自己。
裴敬之早就對木兮兮上癮,又怎么可能會記得和我的這一點小事。
連同一起的,還有法醫(yī)的尸檢報告。
僅僅是“生前流產(chǎn)”四個字就足夠讓裴敬之喘不上氣。
他低著頭,眼淚不斷流出。
他用力的睜眼想要看清上面的每一個字。
每看一個字,他的臉色就慘白一分。
劉銘為了報復似的,特意從一堆碎尸里找出嬰兒的尸體,把檢測報告扔在裴敬之臉上。
“裴敬之,你他媽就是個畜生!”
“許婉姐死前就不斷懇求要你選擇他,說出了木兮兮是兇手的實情,可你呢?”
“為了一己之私,親手把她推入深淵,你親手拼起來的尸體,那上面受了多少折磨??!”
“許婉姐就是被你害死的!”
裴敬之終于抑制不住的放聲痛苦。
一周后,隊內(nèi)給我舉辦了葬禮。
裴敬之想要參加,被拒絕了。
他遠遠的看著,形容枯槁,眼淚洶涌。
直到夜深人靜時,裴敬之才拿著一瓶百草枯來到我的墳前。
他手指顫抖著觸碰我墓碑前的照片。
“許婉,對不起……”
“我知道說再多的話都沒有用,地下太冷,我來陪你了。”
那一晚,裴敬之安安靜靜的死在我的墳前。
臨死意識模糊時,還在向我懺悔。
此刻原不原諒已經(jīng)不重要。
我會進入天堂,投個長安富貴的好胎。
而裴敬之和木兮兮會永遠在地獄的烈火里煎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