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死后,我決定和老婆離婚,離開軍屬大院,回到老家度過余生。
第一天,我寫好了離婚報告,讓老婆簽了名字。
第五天,我收拾好行李,提交了辭職信。
第七天,我買了張票,踏上了回家的火車。
從今天起,你我只是陌生人,再無回頭的可能。
許靜怡罵我小題大做,女兒不過小感冒抗抗就過去了。
可后來,當她知道女兒死后,卻像瘋了一樣開始找我。
女兒高燒不治,我哭著打電話求老婆回家,可她卻在陪白月光的女兒過生日。
我憔悴的守在女兒病床前,看著手里醫(yī)生下的病危通知,心中充斥著無盡的絕望。
而病床上,氣息微弱的歡歡,卻還在安慰著我。
“爸爸,我好難受,我是不是要死了?”
“爸爸,媽媽是不是來不了了?
媽媽是頂天立地的巾幗英雄,是軍人,她一定是去執(zhí)行任務(wù)保家衛(wèi)國去了,才沒能趕回來!”
“爸爸,歡歡不怪媽媽,你答應(yīng)歡歡,也不要怪媽媽好嗎?”
看著女兒呼吸一點點變?nèi)酰抑荒懿粩辔站o她的手,告訴她媽媽馬上就來了,馬上就來。
可直到歡歡閉上眼睛,老婆都沒有回來。
我抱著歡歡漸漸冰冷的身體,在冰涼的地板上坐了一夜。
我好想把她帶回去,放在小床上給她唱搖籃曲,給她包最愛吃的蝦仁餃子。
等她第二天睜眼給我做鬼臉。
可是,歡歡已經(jīng)再也醒不過來了。
直到歡歡下葬后的第三天,陪白月光女兒去過生日的許靜怡才回來。
到家的她手里還拎著一堆新鮮的蔬菜。
而看當?shù)娇蛷d里眼睛紅腫,面色蒼白的我時,她卻被嚇了一跳,而后露出了一臉嫌棄。
“我不就是晚回來兩天么,你擺出這副樣子給誰看呢?”
我沒回應(yīng),家里此刻安靜得過分。
許靜怡這才注意到家里沒有女兒的身影,環(huán)顧四周后主動問起:“歡歡發(fā)燒還沒好嗎,還在衛(wèi)生所輸液嗎?”
可不等我開口回答,她卻直接進了廚房,甚至都沒有注意到我懷中歡歡的遺像。
在廚房里,她笨拙的打開煤氣灶,生疏的翻炒著雞蛋。
看著她認真練習(xí)做飯的樣子,我有些恍然。
結(jié)婚十年,她從來沒有踏進廚房一步。
她說,自己是指揮部隊的團長,也是整個軍區(qū)唯一的女軍官,要是下廚房的話,像什么樣子。
可是現(xiàn)在,只因她初戀的女兒菲菲喜歡吃西紅柿炒雞蛋。
她便放下了團長的架子,親自下廚,只為給菲菲做一道最愛的西紅柿炒雞蛋。
這是歡歡央求了七年都不曾得到過的待遇。
而初戀的女兒只用了一句話。
一連炒壞了十幾個雞蛋后,終于做出了一道合格的菜肴。
將溫熱的西紅柿炒雞蛋裝進陶瓷缸里,又用毛巾小心翼翼的包裹住缸身。
她想再出門時卻被我攔下。
她的表情有些不耐煩:“又怎么了?
沒看到我還有事嗎?”
我沒有說話,而是掏出三天前已經(jīng)準備好的離婚申請報告給她,示意她簽個字。
許靜怡愣了愣,還以為是工作批示,看都沒看就接過筆直接在上面簽了名字。
可惜,如果她再往前翻一頁都會知道,這是我和她的離婚報告。
但是她沒有。
簽完字后,她一邊往外走,還一邊責備我:“等歡歡病好后,你給她好好補充補充營養(yǎng),不然我一個團長的女兒,身體卻這么弱,傳出去多讓人笑話呀?!?br>
等她走后,客廳恢復(fù)了死一般的寂靜。
客廳的鐘表發(fā)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我輕撫著歡歡的遺像,攥緊了回老家的火車票。
歡歡,三天后,爸爸帶你回家。
2等她的背影走遠后,我關(guān)好家門,朝著軍區(qū)辦公樓走去。
我敲響了政委的辦公室門,把離婚協(xié)議遞了過去。
“這是我和許靜怡的離婚報告,希望組織能盡快批準?!?br>
政委驚訝的放下鋼筆,在看到我無悲無喜的表情時,這才明白我沒有開玩笑。
她確認了確實是許靜怡的筆跡后,搖了搖頭。
“我知道你因為女兒死了心里難受,可周團長也是因為執(zhí)行任務(wù)太忙的原因,才沒來得及參加葬禮?!?br>
“你們當初結(jié)婚,整個軍屬大院誰不羨慕你們小兩口感情好???
怎么非鬧得要離婚了呢?”
政委唏噓著,滿眼都是遺憾。
是啊,那確實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我和許靜怡結(jié)婚七年,作為整個軍區(qū)第一對結(jié)婚的新人,軍區(qū)政委親自為我們主持了婚禮。
婚后沒多久,許靜怡就生下了歡歡。
我們一家三口成為了人人都羨慕的恩愛家庭。
可是自從她的初戀顧晨回來的那天起,一切就都變了。
以照顧為名,許靜怡整日與顧晨如影隨形。
一起打飯、一起開會、一起去托兒所接孩子。
就連軍區(qū)里的家屬們說,顧站長和周團長看起來可真登對。
為了顧晨,她甚至錯過了歡歡的最后一面。
讓歡歡在沒有見到媽媽的遺憾中閉上了眼睛。
我苦笑一聲。
“可能從一開始,這段感情就是錯誤的吧。”
政委長長地嘆了口氣,終究還是在報告上蓋了紅章。
我們這段感情,也終于畫上了句號。
3從辦公樓出來,路過商店時,看著櫥窗里的芭比娃娃,我有些恍惚。
這款芭比娃娃,歡歡喜歡了很久。
可許靜怡卻從來都不允許。
她總冷著臉說,這種好看卻不實用的東西,對孩子的成長沒有任何意義。
可現(xiàn)在,因為一句菲菲想要,她花錢從來不眨眼,就算為了買件裙子花掉半個月的工資,她也沒有任何怨言。
歡歡雖然懂事沒說,但我知道她很羨慕。
可就算這樣,歡歡都沒有怪過她偏心。
第二天,我揣著兜里所有的積蓄,來到了友誼商店門口。
臨走前,我想為歡歡實現(xiàn)這個愿望。
店員看到我,十分熱情地沖我打招呼:“呦,這不是周團長的愛人嗎,過來買東西?”
“周團長前段時間還過來給你買了皮帶,還有進口玩具,進口的東西可貴著呢?!?br>
“你老婆對你和孩子可真是沒話說!”
聽著店員的話,我苦澀一笑。
許靜怡哪里是給我和女兒買的,那是給她初戀和初戀女兒買的。
我指著櫥窗里的芭比娃娃,讓他包起來。
店員感到有些詫異。
“周團長不是已經(jīng)買過一個了嗎?
難道……”忽然間,他想到了什么。
立刻閉上了嘴巴,再看我的眼神里充滿了同情。
而在這時,許靜怡牽著一個小女孩,和一個男人走進了商店。
當她看到我的時候,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立刻松開了牽著孩子的手。
“方敬?
你怎么在這兒?”
注意到我在看她們,她主動解釋道:“菲菲在幼兒園里,被老師獎勵了一朵小紅花,我?guī)齺碣I獎勵的禮物?!?br>
說話的時候,許靜怡一直在用緊張的目光看著我。
換做平時,我可能早就歇斯里地的跟她爭吵起來了,質(zhì)問她,到底有沒有把我和歡歡放在心上。
可現(xiàn)在,我只是微微一笑:“嗯,知道了?!?br>
許靜怡一愣,對我今天這平靜的態(tài)度有點意外。
說完后,我轉(zhuǎn)身往外走。
可許靜怡拉住了我的胳膊。
“今晚我回家,我陪你一起去衛(wèi)生所看歡歡?!?br>
我沒有答話,只是拎著玩具離開了她的視線,獨自一人來到了歡歡的墓地前。
我劃燃火柴,忽明忽暗的點點星火,吞沒了芭比娃娃。
歡歡,就讓這個承載著爸爸愛的禮物,代替爸爸去陪你吧。
4晚上,我在家收拾行李的時候。
許靜怡從外面回來了。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她的手里捧著兩個禮物。
歡歡最愛的芭比娃娃,還有一條進口的牛皮皮帶。
許靜怡注意到了我收拾行李的舉動,她有些疑惑地看著我。
“為什么收拾行李?”
“有點事兒,想出去幾天?!?br>
我隨口搪塞了一句。
許靜怡舒展開了眉頭,主動把皮帶纏在了我腰上。
“這是你最喜歡的腰帶,之前你一直想買來著,戴上試試,好不好看。”
她推著我來到了鏡子跟前。
為了照顧歡歡,我已經(jīng)好久都沒照過鏡子了。
鏡子里的我,面容憔悴,胡子拉碴。
我那憔悴的樣子與這條價值不菲的皮帶,總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我沒有說話,就那樣怔怔的看著鏡子。
“對了,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顧晨在雷達站的工作太累了,咱們家里有我一個人拿工資就夠了,你能不能把宣傳社的工作讓給他呢?
這樣的話,你就可以專心照顧歡歡,打理這個家了?!?br>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神色有些躲閃,一副心虛的樣子。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苦澀一笑,她給我的禮物,也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可以。”
我平靜點頭。
我不僅可以把工作讓給他,甚至可以把這個家也一并讓給他。
“你……你答應(yīng)了?”
可能我回復(fù)的如此果斷,讓她沒有想到,許靜怡驚訝的目光看著我。
然后忍不住再次主動開口。
“你不生氣?”
我沒有回答,用實際行動給她表明了態(tài)度。
我坐在書桌前,拿起紙筆,寫下了辭職信三個字。
許靜怡站在背后,一言不發(fā)的看著我。
直到我寫完落款后,她才用溫柔的語調(diào)對我說:“顧晨父女初來乍到,需要照顧,咱們都應(yīng)該多幫助他一些才對。”
“明天上午,我開車帶你進城,去一趟百貨大樓,扯點新布給你做一身衣裳,你現(xiàn)在穿的都舊了。”
說話間或許是想到了我平時精打細算的作風(fēng),眉眼變得柔和了許多:“不用替我省錢,你老婆這點工資還是有的,養(yǎng)你和女兒生活足夠了。”
說罷她想到已經(jīng)回來好幾天了,她還是沒有去看望女兒,濃濃的愧疚之情涌上來,她又說道:“今晚就去接女兒出院吧。
明天咱們一家三口去省區(qū)好好玩上一次。”
“我相信,歡歡看到禮物的時候一定會很高興的?!?br>
可她話剛說到一半,外面?zhèn)鱽砑贝俚那瞄T聲。
5許靜怡眉頭一皺,走過去開門。
門外站著緊張的顧晨,他一把拉住了許靜怡的胳膊。
“靜怡,菲菲不知道怎么回事兒,突然間上吐下瀉,現(xiàn)在已經(jīng)昏迷了,你能不能幫我送菲菲去醫(yī)院?”
許靜怡剛要答應(yīng),忽然間想到了什么,轉(zhuǎn)過頭來用征求的目光看著我:“那個……我先去送完菲菲去一趟醫(yī)院,回來就陪你去接歡歡!”
我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許靜怡不知為何如釋重負,才拿起外套往外沖去。
本來是想借這個機會告訴她歡歡死訊和離婚的事情。
可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一切都沒有必要了。
她這一去,直到天明都沒有回來,只是在凌晨時打來一個電話。
“實在是不好意思,菲菲正在醫(yī)院里掛點滴,需要人陪護,你放心,明天上午八點,我一定回家。”
可她不知道,明天早晨,我就要帶著歡歡走了。
……第二天,我拎著行李包走出了家門。
除了一張歡歡的照片之外,關(guān)于這個家的一切我都沒有帶走。
臨走前,我把離婚報告放在了最顯眼的地方。
坐上大巴車前往了火車站。
而在醫(yī)院里陪護的許靜怡,正在用醫(yī)院的座機,一遍一遍的往家里打著電話,可始終是無人接聽的狀態(tài)。
她心神不寧的在醫(yī)院里踱步。
時間來到了中午,食物中毒的菲菲終于脫離了生命危險。
她開車載著顧晨父女,油門踩到底,回到了軍屬院。
停下車的第一件事,就是往家里沖。
“方敬?”
家里空無一人,安靜的可怕。
一種不妙的念頭浮現(xiàn)在了她的心頭。
就在這時,桌子上的報告吸引了她的視線。
當她低頭看過去的時候。
上面鮮紅的五個大字讓她頓時如遭雷劈。
“離婚...申請書?”
她手忙腳亂的給政委打電話:“政委,你為什么批準我的離婚報告?
我和方敬連孩子都有了,我們怎么可能會離婚!”
政委卻疑惑地反問她:“團長,歡歡在七天前已經(jīng)去世了,你難道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