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亦微死了,變成了一縷魂。
可她不覺得難過,只有解脫后的輕盈暢快。
她的尸體在田壟上一動不動地躺了一個下午,才有人察覺不對勁,過來看了幾眼。
“啊,死了!”
“白天不都好好的嗎?”
“快去告訴沈琛一聲。”
阮亦微抱著膝蓋坐在枝頭,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沒消散。
大概是因為還有想見的人?
他們——應該不想看到她吧?
入夜時,沈琛父子匆匆趕來。
他們并不像阮亦微以為的那樣如釋重負,反而如同吃錯了藥一樣,雙雙跪在她的尸體前:
“怎么就死了呢?不就是一點感冒嗎?你命那么硬,怎么會熬不下來?”
“爸,都怪你當初讓那幾個流氓把我媽釘成了稻草人,還拿石頭砸她肚子,她身體才會垮這么快!”
“我還不是為了讓你媽把棉花廠工作讓給你嬸,只能那樣做么?再說,我答應過月華,不會再生孩子,那娃兒來的不是時候......”
“沈小軍,你哪兒來的臉說我?要不是你不讓她去醫(yī)院,她也不至于現(xiàn)在這樣......”
“我、我是擔心醫(yī)院人多口雜,月華姨又經(jīng)常上表彰會,萬一被我媽知道了呢?”
沈琛和沈小軍的話像是劈進耳里的雷聲,阮亦微只覺得全世界都在嗡嗡作響。
月華娘倆竟然沒死?
是沈琛從墳地里挖了兩具尸體冒充他們,幫他們詐死?
月華在阮家找到了阮爸爸留下的研究資料,頂替了她的身份,成了有巨大貢獻的科研專家親屬?
月華母子這些年都住在離鎮(zhèn)子不遠的省城,沈琛每個禮拜都會過去跟他們團聚?
當初那幾個把她拖進玉米地釘成稻草人的歹徒,都是沈琛的安排?
......
一樁樁,一件件,阮亦微所有的苦難與折磨,原來都是丈夫和兒子的陷阱!!
靈魂深處蔓延開綿密的疼痛,阮亦微覺得自己幾乎要被撕開了。
她俯沖下去,想要抓住沈琛的領(lǐng)口質(zhì)問他為什么,可她的手卻是那樣無力地橫穿了過去。
對啊,她死了。
死在愛人和孩子的謊言里。
死前的每一天都陷在愧疚的泥沼里。
整整八年?。?br>
八年沒有睡過一次好覺,沒有吃上一頓飽飯,大年三十上了桌,也只敢戳面前盤子里的配菜,還要感恩戴德!
八年提心吊膽,就怕因為自己的身份,害得沈琛抬不起頭,害得小軍被人欺負。
八年里,她無數(shù)次想著就這樣死了吧。
可是沈琛又不斷地告訴她:
“你的罪,沒有贖清。”
她活著的所有堅持,就是為了等到月華的原諒。
多么可笑!
她竟然等著一個根本沒死的人,托夢來原諒她??
悲痛和恨意張開血盆大口,將阮亦微緊緊攀咬住。
血淚自眼角流下,阮亦微仰起頭,慘笑著望向黑沉的夜空。
各種情緒揉搓在一起,沖擊著她岌岌可危的靈魂。
阮亦微兩眼一晃,意識陷入了黑暗。
......
“唔——”
劇痛將阮亦微喚醒。
她本能地想要慘叫,卻發(fā)現(xiàn)根本張不開嘴。
嘴唇似乎被縫住了,牽動一下都疼得不行。
等等!
嘴唇被縫???
阮亦微瞬間清醒。
睜大眼睛一看,短暫的怔愣后,心頭撲撲地加速了跳動。
她回來了!
重生回到自己被釘成稻草人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