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承川訂婚的第九年。
他在救援現(xiàn)場把她抱在懷里激情擁吻。
“蔓蔓你放心，這輩子我絕不棄你。”
我靜靜站在滂沱大雨中，轉(zhuǎn)身決絕離去。
這次，我不想再做睜眼瞎。
1.
“?！?br>隔日一大早，我將訂婚宴上兩家交換的拜帖和玉佩放桌上，心平氣和遞給周承川。
周承川那雙扣著咖啡杯骨節(jié)分明的手愣在半空。
他慢條斯理放下杯子，靠在沙發(fā)上，瞇著眼睛看我：“江邈雪，你在開什么玩笑？”
我搖頭，平靜道：“我認(rèn)真的?！?br>像是堅定這是認(rèn)識思考下的結(jié)果，我補(bǔ)了一句。
“想了很久做的決定?！?br>周承川將臉別到一邊。
落地窗外是陰沉到混沌的天。
他點點頭，站起身來無所謂地說：“隨你，我還要上班，拜帖在保險柜里，自己拿。”
我“嗯”了一聲，越過他走進(jìn)屋，熟練地打開保險柜。
一枚龍佩換另一枚鳳佩。
一份拜帖換另一份拜帖。
我手握玉佩，摸著年份已久的拜帖，緩緩起身。
九年來，我無數(shù)次想斷掉這段關(guān)系，又無數(shù)次后悔。
這次不會了。
我深吸口氣，走出房間。
從今天起，我和周承川，再也沒有關(guān)系。
走道盡頭，我很意外地看到周承川。
他靜靜站在玄關(guān)處，好像在等我。
我慢慢走過去，想無視他直接開門離開。
周承川卻握住我的手，蹙眉看我：“邈雪，昨天的事是個誤會。”
我看著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沒有抬頭。
誤會嗎？
昨天他許諾張蔓蔓永遠(yuǎn)在一起的誓言。
上次他拼死替張蔓蔓掩護(hù)，助她留在救護(hù)隊。
上上次他替張蔓蔓擋酒，說她是他的人。
這些，都是誤會嗎？
我剝開他的手，平靜地打開門。
不重要。
我們已經(jīng)沒關(guān)系了。
2.
我下午回醫(yī)院，在前臺碰到張蔓蔓。
她站在那兒跟護(hù)士長聊天，笑得很開心。
張蔓蔓見我經(jīng)過，伸腿攔住我，露出挑釁神色。
換做是從前，我必定會聽周承川的話。
讓著她，道歉，繞道走。
可現(xiàn)在，我一腳往她腳背上踩。
張蔓蔓大概沒想到我會這么做，吃痛收回自己的腳，猛地推了我一把，怒道：
“江邈雪，你瘋了嗎？知不知道你踩的誰？”
我穩(wěn)住身子，面色平靜：“知道。”
“我踩了周承川恩人的腳?！?br>五年前，周承川的奶奶中風(fēng)，張蔓蔓緊急搶救成功。
奶奶是周承川的命，他感激張蔓蔓。
這份感激不知何時演變成了周承川的無條件順從。
張蔓蔓的事，成了周承川第一順位的大事。
周承川第一次為了張蔓蔓放我鴿子。
好像是我們訂婚三周年紀(jì)念日。
周承川的兄弟悄悄告訴我，他打算在今天跟我求婚。
周承川是直男。
我不想在不夠浪漫的場合打開人生后半段的入場卷。
于是那天我花一個月工資，定了落日餐廳最好的位置。
我坐在唯美浪漫的餐廳正中央，享受著鮮花和掌聲簇?fù)?，手拿西餐刀切開精致小蛋糕。
一枚戒指，暴露在甜膩的空氣中。
我欣喜若狂。
下一秒，周承川接到張蔓蔓的電話。
他毫不猶豫丟下我，獨自離開。
我的笑容戛然而止。
那句“別走”接觸到他冰冷的眼神，變成能不能晚點再走？
他皺眉，盯著蛋糕像是想起什么，卻還是毫不留情地對我說：“邈雪，別鬧，蔓蔓她一個人在酒吧被人騷擾了?！?br>或許女人第六感都格外準(zhǔn)。
那天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突然覺得，周承川，他不屬于我。
可即便我預(yù)感再強(qiáng)烈，也抵不過一次又一次沉淪。
一次又一次心動，一次又一次為愛赴湯蹈火。
周承川為張蔓蔓放了我?guī)状硒澴幽兀?br>好像多到我都有些記不清了。
張蔓蔓尖銳的嗓音劃破整個樓層。
“知道你還敢……”
我回神，平靜地打斷她：“關(guān)我什么事？”
從前，周承川不止護(hù)著她，還讓我讓著她。
我無條件的順從，助長了張蔓蔓的氣焰。
她不止一次搶我升職加薪的機(jī)會，搶我病患，導(dǎo)師，甚至，搶我未婚夫。
從前她搶的，我不想再計較。
如今我也不想再讓著她。
“我跟周承川已經(jīng)退婚了?！?br>她像是沒聽懂似的，目瞪口呆地看著我：“什、什么？”
從她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不可置信。
也對。
周承川家里有錢有勢，人長得又帥，還是救援隊隊長，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怎么會有人傻到想離開他[?]
或許是傻吧。
這樣優(yōu)質(zhì)的男人，不愛我，他在我眼里就一文不值。
我的沉默和平靜，張蔓蔓看在眼里。
她見我不似作假，喜笑顏開：“真的？你們退婚了？”
我沒有被她眼中欣喜的神色刺痛，盯著她，再次平靜開口。
“嗯，我們退婚了。”
“你們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br>我的話剛說完，張蔓蔓立刻脫下白大褂丟給旁邊的護(hù)士長，匆匆離去。
我知道，她是去找周承川了。
護(hù)士長小心翼翼地望著我：“江醫(yī)生，您……沒事吧？”
我深吸一口氣，扯開嘴角，緩緩?fù)鲁鲆痪洌骸皼]事?！?br>3.
四臺手術(shù)做完，我摸著餓到干癟的胃緩緩走回辦公室。
辦公室里，隔壁桌相好的同事分了我半盒水餃。
我感激接過，向她道謝，看見她刷著手機(jī)嘟囔。
“張醫(yī)生戀愛了呀，朋友圈都官宣了?！?br>我愣了一下，從口袋里拿出手機(jī)點開張蔓蔓的朋友圈。
13點14分。
她發(fā)了一張和周承川在旋轉(zhuǎn)木馬上的背影照。
配文：藍(lán)天 白云 旋轉(zhuǎn)木馬下幸福的我和你。
我抿著唇，看著水餃突然沒了胃口。
周承川穿著救援服英姿威武的照片明晃晃地擺在我的桌面。
我伸出手，毫不猶豫地將相框拆開，站起身走到碎紙機(jī)前，把照片放進(jìn)去。
碎紙機(jī)慢慢地將照片粉碎。
一干二凈，沒了蹤影。
我走回座位，掰開筷子，大口把水餃往胃里塞。
晚上八點，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家。
手機(jī)響起熟悉的鈴聲。
我磨蹭了半分鐘，從口袋里掏出手機(jī)。
一陣失落感伴隨著委屈朝我襲來。
“喂，媽媽?！?br>“我跟周承川退婚了?！?br>媽媽聽我說完原委，開口說：
“哎呀，你想清楚沒有啊[?]你都33歲了，現(xiàn)在退婚誰還娶你??？年紀(jì)擺在這里……”
“再說了，這門親事是你奶奶和周奶奶定下的，現(xiàn)在她們兩個老人家一個死了一個健忘，但我們也不能做這種違背承諾的事情，你必須去找周奶奶說清楚，她同意了……我隨你！”
我掛斷電話，獨自一個人坐在落地窗前。
這個城市萬家燈火，卻沒有一盞燈為我而留。
我想我會一直孤單。
鈴聲再次響起。
我偏頭一看，滑動屏幕：“喂，師兄?！?br>師兄的話在我耳邊響起：“德國那邊進(jìn)修班你去不去？你再拒絕可就被張蔓蔓搶走了……”
“我去?！?br>“師兄，以后醫(yī)院留給我的機(jī)會，我不會再讓給她?！?br>師兄一陣嘮叨，苦口婆心說我終于想開了。
我苦澀地笑笑。
哪里是想開，我只是明白，屬于我的不該讓。
不屬于我的，也不該強(qiáng)求。
4.
第二天，我公休。
一大早卻被鈴聲吵醒。
周承川在電話那頭冷冰冰地開口訓(xùn)斥：“你瘋了嗎[?]還真跟家里提退婚？江邈雪你33了！你不是張蔓蔓那種23歲的小姑娘，做事之前能不能動動腦子想清楚？”
我還未清醒的腦子逐漸清醒。
“周承川?！?br>“你喜歡張蔓蔓不是嗎？”
電話那頭許久沒有回應(yīng)。
過了好一會兒，他像是做了什么決定似的開口回應(yīng)：“江邈雪，不是每一種喜歡都應(yīng)該在一起，我和張蔓蔓不是你想的那樣?！?br>“我和你，才是該結(jié)婚的關(guān)系?！?br>我盯著天花板，突然覺得自己愛了十年的這個男人，好慫。
“周承川，你第一次為了張蔓蔓放我鴿子，是我們訂婚三周年紀(jì)念日那天，那天你下定決心娶我，也下定決心為了她拋棄我?！?br>“你第二次為了張蔓蔓不顧我的感受，是KTV替她擋酒那次，你為了幫她贏比賽親她，告訴我那只是一個游戲?！?br>“你第三次為了張蔓蔓不把我放在眼里，是你明知我做夢都想當(dāng)上主任，明知只要主治醫(yī)師參與救援，回院就會升職，卻還是昧著良心給張蔓蔓打了最高分?！?br>我每說一次，眼眶就跟著紅一分。
“周承川，你喜歡她，也對不起我，還要我繼續(xù)說嗎？”
電話傳來嘟嘟的掛斷聲。
周承川連一句道歉都說不出口。
他可真沒骨氣。
5.
周承川走了。
臺城需要救援，張蔓蔓跟著他一起去。
我并不想關(guān)注他，奈何張蔓蔓朋友圈發(fā)個不停。
忍無可忍，我點了屏蔽。
醫(yī)院，家，健身房。
我的生活開始恢復(fù)三點一線。
從前為了周承川，我要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給他和他的隊員準(zhǔn)備排骨湯。
熬好，裝好，拎著十幾盒跑到救援隊，換來幾句輕飄飄的感謝。
現(xiàn)在省下來的時間，夠我睡好多個安心覺。
我再也不用擔(dān)心在手術(shù)室打瞌睡，喝濃到發(fā)苦的黑咖啡，趴在硬板凳上補(bǔ)覺。
一周后，周承川回來了。
他身穿黑色格子大衣，身材筆挺，雙手插兜出現(xiàn)在醫(yī)院門口，攔住我的去路。
“我們談?wù)??！?br>周承川把我?guī)У饺苣暧喕榧o(jì)念日的那家落日餐廳。
還是正中央的位置，有鮮花，有掌聲，有大提琴演奏，氛圍寧靜優(yōu)雅。
他將切好的牛排遞到我面前，沙啞的嗓音緩緩開口：“你那天說的話，我認(rèn)真思考過了?！?br>“我可以改?！?br>“以后我會站你這邊?！?br>我將牛排切成最小塊放進(jìn)嘴里，沒有回話。
“從前是我沒有分清恩人和愛人，朋友和未婚妻的關(guān)系，我會改，邈雪，你能給我一個機(jī)會嗎？”
我望著他誠懇的目光，以及擺在我面前10克拉的鉆戒，緩緩開口：“好?！?br>周承川緊繃的神情瞬間松了口氣。
下一秒，他的口袋里響起一段熟悉的鈴聲。
我知道，這是他為張蔓蔓設(shè)置的專屬鈴聲。
周承川朝我投來一絲愧疚目光。
我低下頭繼續(xù)往嘴里喂牛排，裝沒看見。
從前他在我面前接張蔓蔓電話，都會對我露出一絲愧疚神色。
我會喬裝大方，對他說沒事。
周承川心安理得踩著我的大度，在底線邊緣徘徊。
這次，他依舊這樣。
“我接一下，蔓蔓知道我今天來跟你道歉，不是大事她不會打擾我的?！?br>他向我解釋，接起張蔓蔓的電話。
張蔓蔓哭泣的聲音在手機(jī)那頭傳來：“承川，我撞人了，不對，我撞到他，他要我給10萬才放我走，怎么辦？他們好多人圍著我……”
我看見周承川眼中閃過一絲急迫。
果不其然。
他對著電話那頭開口：“你發(fā)我定位，我馬上過去?！?br>張蔓蔓不?？?，含糊害怕的聲音答應(yīng)下來。
周承川掛斷電話，企圖用保證來向我證明，他剛才對我說的句句屬實，件件做到。
他說：“邈雪，你放心，這是我最后一次管她，從今往后我會跟她說清楚，讓她有事找警察別再找我。”
我沒看他，低頭吃完餐盤里最后一塊牛排。
大廳里，小提琴家在演奏《愛的華爾茲》。
浪漫又高雅。
夜晚的高空突然綻放數(shù)數(shù)煙花。
餐廳中每對情侶的笑容都多了幾分。
只有我，獨自一人。
無論是六年前，還是六年后，我都被人孤零零地丟在這里。
我想，這輩子我估計是不會再來這家餐廳了。
手機(jī)里收到一條微信。
我打開看，字里行間都透露著張蔓蔓張牙舞爪得意洋洋的嘴臉。
你看，這么man的男人，注定是屬于我的！
她發(fā)給我的視頻里。
周承川死死擋在她面前，替她擋住訛人老太的毆打。
我想起下午出辦公室時，張蔓蔓對我說的話。
“承川晚上會跟你道歉，但你放心，他還是會站我這邊，永永遠(yuǎn)遠(yuǎn)?！?br>實不相瞞，剛才周承川向我道歉時，我的內(nèi)心確實動搖了。
我當(dāng)時想，若他真這一整晚都陪著我。
我就最后再給他一次機(jī)會。
可惜老天爺都看不上他，給我放了一大束煙花。
慶祝他在我心里終于死去。
7.
隔日一大早，我飛往上海辦出國簽證。
結(jié)束后，我?guī)е萏陀衽迦ク燄B(yǎng)院看周奶奶。
我來了好幾次。
前幾次周奶奶都神志不清，認(rèn)不得我。
好在這次，她恢復(fù)神志，喊了我一句“小雪丸子”
我把拜帖和來意跟她說了。
周奶奶摸著玉佩，沉默了很久。
她抬起頭，像是透過我看一個人。
“二十年前，你奶奶去世把你托付給我，我又把你托付給我孫子，本以為這段蘊(yùn)含長輩期望的感情能在你們身上開花結(jié)果，沒想到最后卻耽誤你這么多年，是奶奶和承川，對不起你?！?br>我眼眶發(fā)紅，搖搖頭。
“周承川，讓我懂得愛是什么滋味，我懂得了，也知道愛強(qiáng)求不來。如今放手，我不后悔?！?br>“奶奶，這是我的選擇?！?br>周奶奶將那份拜帖撕碎，把玉佩還給我，說：“奶奶支持你?！?br>8.
一個月后，我順利拿到簽證。
踏上前往德國的航班。
那枚玉佩被我掛在脖子上，當(dāng)成護(hù)身符。
飛機(jī)艙門關(guān)閉的那一刻，我忍不住舉起手機(jī)想要留下這一刻的夕陽。
鏡頭對準(zhǔn)窗口，卻瞄見一個不可思議的身影。
周承川。
下一秒，空姐通知我們天氣有變，讓我們返回候車廳等待。
機(jī)艙里的乘客望著晴空萬里的天，忍不住吐槽和質(zhì)疑。
“這個天氣你跟我說飛不了？”
“不是吧？你們是不是檢測有誤？”
“我還算好時間跟我老婆團(tuán)聚了呢！可真倒霉！”
我拿著背包，在空少的帶領(lǐng)下走向周承川。
他那張矜貴的臉上少有的出現(xiàn)了一絲慌張，張開雙臂猛地抱住我，緩緩開口：“怎么不告訴我你要去德國進(jìn)修？”
我推開他，頭看向一旁盯著這邊不知所云的乘客，面無表情開口：“你不該來。”
周承川抓住我的手，往我的手心放了半塊玉佩。
“對不起，邈雪，原諒我，我們馬上結(jié)婚好不好？”
我看著手心里的玉佩和面前滿眼悔意的周承川，內(nèi)心毫無波瀾。
“周承川，那天在落日餐廳，我其實很想原諒你。”
